【空垩】白礁

7k1短打,一发完结。有荧妹视角和空荧cb描写注意‍ ,非原作背景。

这本笔记藏在旅行日志的最上层——这位置本身就像在说明,这些记录都是因为不愿回想才会被束之高阁。

哥哥向来不吝于与我分享他的回忆,无论它们是宏大还是隐秘,是惊心动魄还是无聊乏味。数十年前我们踏上各自的旅程,就像为了弥补彼此欠缺的部分,我们永远逆向而行,刻意不在行程中交汇。而每隔五年,我们都会回到这里,花上一周、一月,或者更久的时间,将旅行的回忆整理清楚,装订成册,放进图书馆里的这间小小的藏书室,然后各自离开。我使用右柜,他使用左柜。我们的整理习惯各不相同,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允许我翻阅他的任何日志。

今天清晨六点左右,我按照五年之约回到藏书室,却不见他的影子。右柜没有像往年那样多出十几册薄厚不一的皮革记事本,但桌上有几张杂乱堆放的信纸,他惯用的钢笔还插在墨水瓶中……很显然,他曾匆忙来过,又同样匆忙离开……反复确认后,我在最顶层发现了这本薄薄的手记。按打印线的规格来看,应该是从某本航海日志上撕下的,他把文字封存在风流压差和气压气湿的表格中。我与它们隔着囚笼一样横平竖直的墨线互相凝望。

他在第一页写下“198902 55.3°N172.1°W”,又划掉这行字,在下面重新写下“科瑞特述(Cretaceous)礁记”。

我粗略翻阅了一下这沓手记和桌上的留言,立刻将它们装进手提箱,出门订了船票,准备启程前往坐标上的小岛。

既然他忽视五年之约,那我得让他当面履行。

当天傍晚我乘上了轮船,在摇晃的船舱再次翻开这本手记。一切书写痕迹都显示出他的习惯:页眉处是一笔一划写下的“89年2月3日星期五”,而往后的具体记录则十分潦草。长期的旅行让他的惯用语中不断混入新语言体系的表述方式,那些各异的文字在他的连笔中有序地排列着,融为难舍难分的一体。即使知道我会翻阅,他也不会为此改变这种古怪却顺手了的记录习惯。

——

89年2月3日 客货船挨着有一簇叶板蔷薇珊瑚,很大,紫红色,边缘是漂亮的粉白。珊瑚中心有不自然地凸起,像盖在猫身上的毯子,于是我把它掀开了。 下面有一个人。那不是我曾经认识的船员,他们三天前已经全部遇难了。 这个人身上满是枯白的马尾藻,而且左半身已经和珊瑚礁长在了一起。他面色红润,显然还活着,皮肤没有因为长期浸泡海水而发白浮肿,就像原本就属于这里。我拍了拍他,他并没有回应我。

环顾四周,珊瑚底有另一艘小船,是一艘已经相当古老的木船,左舷刻着蒙德的标记,看制式起码是两百年前的。我下去翻找了一下,最终只发现一块锈到打不开的怀表。 回到珊瑚杯顶时,那个人的眼睛已经睁开,正在盯着我看。他用仅能活动的右臂向我挥手,让我来他身边。

我拿出那枚怀表,向他打手势:“这是你的?”

他点点头,然后指着与珊瑚礁相连的左半身。

“我帮你出来。”

客货船的船舱一半在水面之上,另一半搁浅在海底,我在海平面上下忙碌,把保命的东西都尽可能整理出来。氧气和体力都十分有限,我在忙碌中猜测着救援到来的日子,想着要尽可能地节俭度日。或许几日后来的不是救援队而是一阵暴雨,被带离这座无人岛的不是我,而是这艘船……自从昏迷中醒来,这样的想法就一直萦绕在脑海。

锯子和割绳刀在甲板上,我带齐工具回到海底,开始切割作业。匪夷所思的奇迹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屈从,光是把这个神秘人从珊瑚礁里分离出来,就用光了三个气瓶,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今天预计消耗的量。原本打算每天两个气瓶从海水里打捞必需品的计划首日就宣告破产。

吸着第四瓶氧,我看他慢慢蜷起僵硬的身体。他像刚苏醒的婴儿一样浑身赤裸,舒展后背。

他张嘴在说什么,但我完全听不见。

上岸后,我用在船上找到的防水布扎了一个简陋的帐篷。点燃篝火,我嚼着粗面包,费了点工夫把怀表边缘的锈迹刮干净,很快就打开了它的表盖,里面刻着日期和一个人名。

1489年2月7日 阿贝多(Albedo)。

89年2月4日 第二次下潜时,阿贝多——姑且就这么称呼他——身上的藻类已经完全消失。他看起来会主动清洁自己。他依然不着寸缕,在海底行走,周围飘落着若有若无的海洋雪。看到我来,他不紧不慢地上浮,而后与我四目相对。 “你昨天可能忘了这个。”我拿出他的怀表,“你叫阿贝多是吗?” 他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否。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向我打手势:“昨天谢谢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指了指他旁边的那艘沉船。“西海岸,离这儿很远。船已经沉了两天,等救援呢。”

“你要离开这儿,得尽快。”

“当然,我可不打算在荒岛定居。可惜什么时候能走由不得我。”

阿贝多望着船在水下的深色剪影,他游进船舱,回来时,怀里抱着指南针和工兵铲之类的工具。他把一个不知还能不能用的医疗箱递给我,手微微发抖,被蹭破的手指正渗出血来。

我终于意识到,耐得住海水的长期浸泡并不是因为他的皮肤更加坚韧。好在这箱子密闭性不错,瓶装药剂多半都无碍。我接过医疗箱放在脚边,有点羞愧。

“你靠近点,我给你的手上点药吧。”

“不用了。”

夕阳快要沉没,他没再多说什么,很快消失在海底。

该准备一双手套。我望着海面想。

89年2月5日 昨夜,船又空了不少。每次涨潮都会带走一些东西,这让我在清醒时总被焦虑笼罩,总想多在身边留点什么,毕竟没人知道救援什么时候才会来。

这三天我一直在和潮汐争分夺秒地开展掠夺船只的拉锯战,虽然体力和耐力已经在平均水平之上,但每天晚上也依然会累到浑身酸痛瘫倒在营地里。得感谢阿贝多,他在水下的协助大大加快了营地成型的进度,但他的话比前两天更少,总是一个人望着海岸线。我问他,他只是摆手,似乎睡了太久,想不起很多事。

他也不太适应戴我给他的手套,但这应该比创口直接浸泡在海水里要好受得多。

今天他一整天都没出现。我更加卖力地清空船舱,把这些都拖到小丘上的营地里。远处的积雨云沉沉作响,今晚的大潮大概会将这艘沉船仅剩的一切都带走。

——

接下来的几张纸都有沾过水的痕迹,皱皱巴巴的。我把它们用力压平。

他在1月底的来信中说过几天将启程去南海岸,看样子哥哥的船或许是遇上风暴,偏离了航向,除了他以外的登船人员全部遇难。

“1789年的蒙德船只”和“阿贝多”,在藏书室里我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字段,在馆内找到了相关记录。

阿贝多是200年前的蒙德海洋地质研究所的研究员。他在就职第三年前往龙脊海域进行珊瑚礁考察,期间龙脊地区的海底火山爆发,引发巨大海啸,考察船队不幸集体罹难。人们后来发现了他们沉没的考察船,大部分船员的尸体被找到,阿贝多不在其列。他和考察船上的小艇一起失踪了。

最终,打捞队带回了部分珍贵的岩石样本和42人的尸体。这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各家报纸发文悼念,更有人以此事为素材,写出风靡一时的海难悲剧,将考察船队塑造为“身先士卒的英雄”,而阿贝多总是在剧本中担当那个手握秘密消失在大海中的神秘人。

哥哥所在的坐标,离考察队遇难的位置只有100海里左右的距离。

我对阿贝多这个名字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戏剧中的符号。我摊开自己的旅行日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我曾去过西大陆,有一位古怪的炼金术师,名叫莱茵多特。

时间接近午夜,离小岛还有16小时左右的航程。

89年2月6日 风雨大作。潮水正在并没有如我预料的大涨,而是迅速后退。

我当即带上背包,裹着简陋的防水斗篷往岛上的更高处奔跑。

雷电轰鸣,远海升起了一道灰白的气柱,直达天际。夜晚的大海又黑又沉,闪电照亮了一切,而后我的耳道嗡嗡作响,一时间听不清任何声音。

海底火山爆发了。

我最终钻进山间石窟里。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岸线附近的情况。气柱停止了喷射,散逸出火山灰堆积成比乌云更浓厚的云团,向周遭侵吞。海水依然在上涨,但速度已经减缓。

航行之初,我了解过龙脊海域的大致情况。附近的海底火山在两百年前曾爆发过一次,当地的地质考察队因此遇难。这片海域的传说也因灾难变得越来越离奇。现在在坊间传闻里已经有各种骇人听闻的花名,客轮为了顾及这类因素,也尽量绕着走。但按照观测报告来看,这两百年,龙脊海域反倒风平浪静,火山的岩浆活动反常地就此走向沉寂。

洞内的湿寒让脑子清醒了很多,这时我才意识到身上的刺痛,裤管已经被沿路的矮灌木刮烂,腿上血流如注,我撕下一截布条把小腿简单包扎了一下。

浓厚的云层让昼夜交替变得模糊,正午时雨势逐渐转小,海水缓慢退去。我看到我和阿贝多打捞上来的防水布和绳子在脚底的汹涌中一闪而过,挂在红刺林投锋利的叶片间。

而后那丛绿色中伸出一截石灰色的手臂,把他们从叶片上解了下来。

“阿贝多!”

他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披着破烂的斗篷向他一瘸一拐地跑过去。

“营地刚刚被淹,没见你在里面,我以为你被海水带走了。”

“那你是在收集我的遗物吗?”

“不……”阿贝多迟疑了一下,望着手里的防水布和绳子,这似乎是一种无心的顺手而为,他忽然笑了,褪色的海天前眼睛碧蓝。

“习惯真是可怕。”

而后他又说:“能帮我包扎一下吗,我的腿伤了。”

我背起阿贝多。他的身体又僵又冷,头发上积蓄的冰凉海水顺着我裸露的脖子流进衣领,咸腥的气味萦绕身边,就像回到不厌其烦潜入水下找他的那几天。

裹着厚重的布毯,阿贝多只露出一个脑袋,望着我放在一边的背包。那里面都是我和他从船上打捞回来的东西,维持生命体征所必须的一些小玩意。

“我很难有接近你住处的机会,离海岸线太远了。”他突然说。

“你不上岸吗?”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罐头,摇了摇头。

“我大概没法在陆上行走。”

我刚刚帮忙处理了他的腿,一些剐蹭的外伤和毒虫叮咬,都不严重。这显然不是原因。

“因为太久没走过?”我回想起几天前他在海底行走的样子,并没与将体重交付大地,他只是在重复着双腿交替前迈的动作,让自己往前漂浮罢了。

他点头。

“我曾经被人为改写过触觉神经,皮肤对外界的刺激相比普通人会更加敏锐,赤足在地面行走是不堪忍受的。”

“……改写?为了什么?”

“为了更高效的信息获取。”他双手捧着打开的罐头,“0.18毫米镀锡薄钢板,储存了三个月的午餐肉,脂肪含量约为6克。这是通过皮肤接触,能量流动能给我的信息。”

阿贝多转而看向我,“因为刚刚背着我走了二十分钟,你与我皮肤接触的面积远超以往,我获取了很多信息,现在对你也有一些了解。”

“比如?”

“身高体重与身体各部分的尺寸大致都有了解,这些是你自己也能看到的,没有特别提及的必要,”他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惊人的内容,“如果要说内部,你的内脏结构与一般人类并没有太大区别,胃动过刀,应该是被刺伤后又经历了缝合手术。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基因信息,就构成形态上和人相似但有细微不同,如果想要具体区分需要更深入的……”

“停,停。”我制止他,“我大概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他脸上写着“你根本不明白”。

“这确实很方便……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你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那艘有蒙德海洋地质研究所徽标的船了。”

我把毛巾搭在他湿漉漉的头上。

“你还记得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昨天谢谢你。”

“后半句。”

“你从哪儿来?”

“以你现在对我的了解,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吗?”

阿贝多看起来有些不解。

“你当时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你来自西海岸……”

我摇头。

“在到达西海岸之前,我在北边的沙漠,在到达沙漠之前,我在北大陆的雨林……”

“环球旅行?”他很快反应过来。

“是的。”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手上,我知道薄厚不一的茧让它们看起来不像一双年轻人该有的手。阿贝多像在思考需要什么程度的依据才能推论出这些信息。

“如果你能告诉我在一切开始前,我来自哪里就好了。”

“出生前的信息是无从得知的。”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阿贝多。”

“不能太依赖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这种指摘阿贝多似乎已经听过太多遍,他蹙起眉头。

“不,是你能帮我找到真相。你刚刚分析出的结果很正确,我和这里的人类不是同一族类。我在几十年前降临在这个星球,一直通过环球旅行的方式寻找返回的线索……

“如果你愿意我一起离开小岛,我可以提供一个能让你继续生存的新身份。当然,如果你只是想在外面随性生活也可以,我不会强迫你协助我。你这几天帮了我很多忙,你……”

“我不能离开。”

“你想离开吗?”

阿贝多望着打开的罐头,里面的午餐肉正在逐渐变冷。

“……我没法离开,因为今晚我就会死在这里。”

阿贝多将罐头放在了一边,放弃了进食。

“昨晚我杀死了最后一个同类,他的意识和能量经由脐带回到杜林火山里,导致火山再次喷发。他只积攒了20年的信息,引起的波动就足以让你所在的小岛被海啸波及,这已是万幸。200年前死去的那一位,收集了127年的能量,引发的灾难已经改变了这颗星球的气候。

“我的活动时间已超过500年。”

他轻声说。

“杜林很快会让我也回到他的体内。地层的生产会伴随惨痛,一切积蓄的能量可能会随之失控。”

阿贝多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回报,甚至可以说,如果你没有唤醒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火山不会爆发,海啸不会毁了你的营地。我帮助你是不希望你死在这里,不希望再增加无谓的牺牲者,尽管这在所难免。我会发出信号,这个时代,人类的科技水平已经发展到能够提前规避风险,但你离我太近了,你不能……”

“但如果没有你帮我搭建营地,我同样也会死在这里。”我说。

阿贝多沉默了。

雨渐渐停了,潮水退去,我将他背回岸边。此时海面平静,完全看不出一日前的狰狞。我脱了鞋,踩在沙滩上。

按阿贝多的说法,能量的回归甚至不受生死的束缚,无论他们这一族类身在何处,都会被杜林的声音召唤,将一切积攒在体内的信息和能量归还给孕育他们的子宫。他说,这是莱茵多特设计的系统,只有她本人知道解除的方式。

他的话浇灭了一切的希望,此时我们都笼罩在必死的阴霾下。但说实话,这反而让我觉得不像几天前那么焦躁不安了。

阿贝多垂着头一言不发,盯着我身后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

“阿贝多,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说着我将他放下,他的沉思被打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光脚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或许也是一种对敏锐触觉的强烈刺激,阿贝多一动也不敢动。我把靴子放在他面前,他迟疑了一下,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穿上了足部护具。随后,像几天前在海底行走那样,他迈动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如同学步的幼儿。

孕育万物的海水打在我的靴子上,一串低沉的短暂的欢歌。

散步是一项单纯的一人游戏,他重复着迈动双腿的动作,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沉入海面。

我将靴子留给了他。

89年2月7日 醒来的时候,也许是在梦中,因为我竟然没穿戴任何潜水装备就在海底呼吸。

海水很热,接近体温,让人有意识在溶化的错觉。水声让一切都听起来很模糊,但没有压迫鼓膜,朦胧中我似乎听到阿贝多的声音。

“保持清醒和冷静,你就不会在这里溺水,这是地面之下的羊水。”

在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我并不能当即理解他所说的话,只觉得身体很沉,快要被海水压进海底,成为地脉的一部分。

“我能做的很有限。我没法阻止这一切,但会尽力控制它的影响范围和生效速度,请你不要再接近这片海底。救援队前两天被风暴阻碍,现在已经靠岸,时间足够你们离开……”

这一句话像有魔力,大脑里昏沉感被一扫而空,随后我的视野也清明起来,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的脸很近,将手套塞到我手中,看嘴型在说“离开吧,你无需犹豫”。

我在水里奋力挣动,想要向他游去,但海水瞬间涌进咽喉和气管。昏暗中,阿贝多身上浮现出红黑色的浆液,像地表皲裂后满溢的脓。而后海底开始微微震颤,有什么东西要破地而出。

他的手放在我的左胸,心脏的位置,把我向海面轻轻一推,我的身体成为没有重量的羽毛,迅速飘离海底。我想抓住什么停下这一切,但只有海水从手间匆匆流过。

上浮很快导致了逆向栓塞,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手套从我的手臂间滑落,像海洋雪一样消失在幽暗中。

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时,我咳出一大口腥臭的水,周围是救援队的人。我克制不住想坐起身,又被按回去。

“现在……在哪儿?”

“蒙德搜救艇,公海上,大概还有20分钟就靠岸了,别乱动了,你浑身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我所在的岛附近……还有人……”

疼痛随着意识的恢复也卷土重来,我差点再次昏过去。

还有人?知道了这点还能如何?现在是几小时后了?几天后了?他还在那里吗?他成功了吗?还是已经如他所说的,已经进入杜林火山?

空气在我胸中激烈流窜,在陆地上呼吸竟然变得如此困难。

我再次休克,这一次是因为窒息。

89年2月11日

医生说我能活下来堪称奇迹,我想也是。

一个月前那次荒唐的上浮,让我在到达海面前就已经在海里炸得内外颠倒,关节全部坏死。但在搜救艇上,我的伤势仅仅是气肺和多处肌肉损伤。等到达蒙德西海岸的医院时,气胸甚至很快就自愈了。

“离开吧,你无需犹豫。”

阿贝多的这句话简直就像在昭示,只要离科瑞特述礁够远,那些重疾带来的病痛就会随之减弱乃至痊愈。

反过来也是如此。出院的第一天,我乘车一路向东,到雪山脚下时已是深夜。从这里出航再往南,就是那座岛。我的呼吸很明显吃力起来,气胸如约而至复发了。

面前黑色的大海中央升起一座新生的珊瑚礁,夜幕下显得皎白而安静。它吸收着一切涌动的暗潮,将所有的不安、焦躁和恐惧都含入腹中。蟒蛇经过漫长的战斗吞下了巨象,疲惫地伏在那里,用尽生命去消化它。此时,它正在凝视着被病痛折磨得同样疲惫不堪的我。

珊瑚礁沉默着,像月亮被定格在沉入海平面的瞬间。

科瑞特述礁拒绝着,但它没有让我离开。

坐在海岸边,我望着西沉的残月,直到天明。

尾声

下次见面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哥哥,分头行动的计划取消了,这根本不高效,也不靠谱。

那个山腰上的洞窟并不难找,里面有点过篝火的痕迹和零零散散丢在地上的几个空罐头。

午餐肉罐头旁边有一副叠好的手套。

“是是,0.18毫米镀锡薄钢板,储存了三个月的午餐肉,脂肪含量约为6克。虽然已经没有肉啦。”

捡起哥哥的手套,收起莱茵多特的设计图,我搭上返回蒙德西海岸的小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