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d Dream, Sweet Dream

今天有做个好梦吗?

源樱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没睡一场好觉了。

头两天她还以为是最近压力过大才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但当第三天晚上梦的内容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她好像被困在这段梦里了。

要描述一下梦的具体内容的话,大概就是她被困在了一片五彩斑斓的空间里,当然了,如果在这个空间的“表面”上没长着那么多张嘴就更好了。

说到那些嘴,一开始它们还是闭着,虽然很诡异但相当于后来的情况来说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到季节了就会开的花一样,越来越多的嘴巴开始发出声音,整个空间也渐渐嘈杂起来,比起单纯的嘈杂更不幸的是源樱能清晰地听见每张嘴具体在说些什么。总的来说,那些嘴里偶尔会冒出些听不懂的句子,但大多数都是讽刺她的话语。

起初源樱还能提起精神给自己打气,忽略掉那些怪异的东西,然后信心满满地寻找出口,直到她将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查看也毫无进度之后,她忽然一下子就失去了再抗争的力气,于是她开始消极地适应起这一切,每次被困在这里的时候出现在哪一片区域就在原地躺下,直到早晨来临。

她也有试过在现实世界的时候靠安神的药物、心理疗法、甚至是通宵来抵御它的侵袭,但通通没用,甚至还更为恶化了,现在只要她稍微一打盹,再次睁眼就会回到那片空间。

静静地等待清晨来临,这貌似是唯一一个能摆脱那片梦境空间的方法,可惜一天只能发挥一次作用,有效期最长也只能维持十六个小时。

不知何时就会被它“抓走”,被疲惫感几近支配的源樱不用说正式演出了,连训练都很难集中注意力。

就算被大家温柔地关心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她也只能挤出笑容敷衍过去,这种怪异到自己都无法好好描述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了也只会给大家徒增担心而已。

今晚源樱趁着大家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她想到外面去透透气,或许仍然还是不起作用,但她还是想再稍微挣扎一下。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公园,天空就浠沥沥的开始下雨,她只好找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暂时避雨。听着外面愈发变大的雨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雷声,她想这场雨看来是不会在短时间内停下来了,自己还是尽早回去,但不知道是不是雨声伴有催眠的功效,又或者是那场噩梦到了点就要抓她回去,总之她渐渐地发觉自己睁不开眼,也使不上力气,意识上感到周围的一切就像在逐渐远离她一般,最终她倒了下去。

当巽幸太郎喝完酒走在回去的路上时,感到有几滴雨水滴在了墨镜上,不过还好他一早就看到了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下雨,所以他提前备好了一把雨伞。走到公园那里时,他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他抬起墨镜,这个身影他有点眼熟……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近了几步,那个风格鲜明的蝴蝶结让他确定倒在那的人确实是源樱。

“樱?”他看到半部分身子正淋着雨的源樱,半蹲了下去把她扶了起来,他试着稍微摇晃了她几下想把她叫醒,但源樱只是皱着眉,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巽幸太郎其实不是很惊讶会在这里捡到源樱,这也是由于他早早注意到了源樱这几天的不对劲,只是他完全想不通她到底在为什么东西困扰,而且据她的性格,除非被逼急了,否则自己坦诚说出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巽幸太郎也只能通过观察平日得出的线索来进行推断,不过现有线索……几乎为零。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她带回去。巽幸太郎收起了伞,抱起源樱向屋子的方向走去,虽说是僵尸应该不会因为淋雨的原因生病,但是巽幸太郎还是用自己的外套盖住了源樱,尽可能地让她少淋雨。

终于把她送回了房间的被窝里,可当他正想走人的时候却感到裤脚那有股强大的阻力,巽幸太郎低头瞥了眼,源樱正死死攥着他的裤脚不放,而从她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梦里无意识的行为。巽幸太郎蹲了下来试图用蛮力对抗蛮力掰开她的手指,好不容易让他的裤脚从她的手中脱身,源樱又开始说起了梦话,虽然尽是些破碎无条理的字词,但听得出来应该是在做噩梦,而且更不妙的是她的声音还有逐渐增大的趋势,巽幸太郎扫了一圈睡得正香的其他人,只好又把她带到自己房间。

此时源樱正在梦境里和“它”做着斗争。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只有嘴存在的房间今天竟多出了一双手来,还好巧不巧就在她正前方。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这片空间的体积竟比自己初印象中窄了许多,空间里的色彩也变得更加浓厚,给她带来的这份压抑感仿佛是要告诉她“逃避也是没用的”,刚冒出这样的想法,那双手上方的一张嘴就说着:“快点放弃吧,怎样做都没用不是吗?”

是啊,完全没用。源樱苦笑起来,刚才因为本能想要逃走而产生的力气,因为气馁而全部消失,她漠然地看着那双手向自己靠近。

怎样都无所谓了。

而那双手只是单纯地摸着她的头。

“……咦?”源樱想了很多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但唯独没想到这个。

被摸头的感觉很温暖,虽然没有说话,但能感到它在安抚着她。

为什么呢。

这一刻,那些本在悉悉索索的嘴们猛地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跟这双手的行为有关还是跟她现在听到的门铃声有关,是的,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她第一次听到了门铃声,但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也没法确定声音的源头在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张嘴开口说了一句,然后就再没有出声。

这不是逼着人猜谜吗。源樱心想,那句带反问意味的话无非是在告诉她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但到底什么方法又能行得通,则完全没有头绪。

而那双手还在摸着她的头,她刚冒起来的焦躁情绪一下降了下去,于是她冷静地思考起来。忽然她有了个想法,干脆就让直觉来决定吧。反正最坏也不过是接着在这个梦里一直循环,不会再更差了。

那双手像是读懂了她的心声一般,拍了拍她的头,接着就停止了动作,仿佛在告诉她要勇敢地去尝试。

源樱走到一块没有奇怪的嘴附着的墙面前,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鼓起勇气把手放到了墙上,那是非常朴素的墙壁触感,于是她扶着墙壁慢慢向前摸索着,走了没多久竟然真的有一块墙面和其他地方的材质不一样,她停了下来,稍微挪动了一下手的位置,竟真摸到了一个像是门把手的东西。

源樱试着扭动它,发现它和门把手一样可以活动。

这无尽的噩梦貌似有了终结的迹象,她打开门的手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

“你果然在这里。”

她打开门,就听见门外的人这么说道。

源樱睁开眼,面前是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找到她了?”‘她’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虽然因为外界的阳光有些刺眼看不清身形,但那无疑是幸太郎先生的声音。而源樱适应了光线后,对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则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俩留了足够的交流空间。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的兴奋过后,源樱此时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因为她看到幸太郎先生脸上竟然露出了几乎不可能在他脸上出现的、正常人才会有的温柔笑容,看久了反而有种不安,甚至令她开始怀疑这场噩梦是不是还有续集。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在瞧见源樱一副遇见奇怪的人的表情后,巽幸太郎伸出手用力捏着她的脸,表情也变回了和她记忆中吻合的欠抽模样。

“嘿嘿……”源樱傻笑了两声,她这下才放心了许多,而巽幸太郎也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十分自然地拥抱了她,并轻拍着她的后背。这几秒钟巽幸太郎并没有说什么,但她‘听’到了。

别怕,噩梦已经结束了。

她睁开了眼。

醒来的源樱发现自己正被抱着,但梦境应该结束了,所以……

“幸太郎先生……?”源樱试探着开口。

抱着她的人动作顿了一下。

把源樱放到自己床上之后,她就一直嘟囔着“逃不掉……完全逃不掉……”,因为之前多少还是有雨淋到身上的缘故,巽幸太郎找了块干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同时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安抚睡着的她一点。

他试着像哄小孩那样来回抚摸着源樱的头,最开始还会因为头发打结稍稍卡住,但梳理几次下来后手感也变得顺滑了许多。

不过没想到真有效果,源樱安静下来后巽幸太郎把沾着雨的毛巾放回原处,走回来的时候没想到源樱又开始说起了梦话,这次是“幸太郎先生……好恐怖……”。这一晚为她忙上忙下的巽幸太郎万万没想到在梦里被嫌弃了,实在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掐了下源樱的脸,“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

没想到这一掐下去源樱竟然傻笑了两声,笑完之后接着竟然有要哭起来的预兆,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巽幸太郎下意识地抱住了源樱,又开启了哄孩子模式,一边轻拍着她后背一边说“别怕别怕”。

自己多久没和人拥抱了呢?

他想起上次和她拥抱的时候,好像是非常久以前的事情了。

僵尸的身体本应该没有温度,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感知系统也有些紊乱,他竟然感到了一点温暖。又或许不是酒的原因,一切都是他的心理在作祟,只是因为对象是她,他才会产生混乱。

……虽然一整晚都被闹得厉害,但好像能这样照顾她也不算坏的体验。

“幸太郎先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忽然听到了源樱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啊。”巽幸太郎十分自然地松开她,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后源樱以相当微弱地声音说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她睡着的时候应该是还在外面的公园,怎么一睁开眼就是幸太郎先生的房间。

“哦,这件事啊……”巽幸太郎把在外面遇到她于是把她带了回来以及因为她死攥着自己衣服不放只好把她又挪了过来这整个过程都复述了一遍,并重点强调了因为她,自己到现在都还没睡觉这件事。听得源樱越发觉得抱歉,期间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所以?为什么会大半夜跑到外面。”

听到这个问题,源樱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些天自己都在做相同的噩梦这件事说出来。

沉默着听完源樱的话后,巽幸太郎的第一个反应是把手掌贴到源樱的额头上探体温,源樱无奈地把巽幸太郎的手拉了下来,说道:“幸太郎先生,我没有生病,而且僵尸也不可能生病吧……不过今天我感觉这场噩梦已经完全结束了。”

她忽然想到梦里的那个幸太郎先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能脱离这场困境跟幸太郎先生有一定的关系,而且今天晚上自己也确实麻烦了对方不少地方,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道:“谢谢您。”

……短暂的沉默。

巽幸太郎反握住了源樱的手:“樱,我对你……”

“欸?”源樱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于是也呆呆地等着巽幸太郎接下来的话,但是她貌似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能感到心脏在不断地加速跳动,虽然作为僵尸的她,心脏应该早已停止跳动了才对。

巽幸太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现在这样不行,还是等到我不是因为借酒壮胆才能说出口的时候再说吧,抱歉。”

“好、好的。”源樱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再次向巽幸太郎道谢之后,就赶紧离开了房间。

巽幸太郎摘下墨镜,捂住了脸:“啊——我真是……怂爆了。”

几天后,巽幸太郎在洗澡时才发现沐浴露没了,这一幕有些熟悉,他向外呼叫着救援,而源樱恰好路过,知道是樱听见了自己的求救而不是多惠,巽幸太郎松了口气。

“樱,麻烦拿瓶新的沐浴露过来。”

“哦,好的。”

因为是正常僵尸,所以第一次就正确地拿了沐浴露而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不过。

“樱,你很谨慎啊。”这样说是因为源樱把门开了一点缝后立马把放沐浴露、关门这两件事一气呵成地完成了。

“啊,这个……”源樱说实话还忘不了几天前即将被疑似告白的那件事,但巽幸太郎貌似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熟练地嘴贫了起来:

“欸——请你立马认清你是僵尸这件事。”

源樱鼓起了嘴,有点生气对方竟然表现得这么自然,而自己却还在为他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心慌到现在。她背靠着门问道:“那幸太郎先生对僵尸永远永远都不会感兴趣对吧,是这样的吧?”

“……呃,普通的僵尸没有正常人会感兴趣的吧。”

巽幸太郎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源樱因此心里有点开心:“幸太郎先生,中间那段沉默很可疑哦。”

对此,巽幸太郎的反击是:“樱,上次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对吧?我觉得此刻就是非常好的时机,既然如此我俩就坦诚相见吧。”

坦诚相见?源樱确定他指的那个坦诚应该不是心理上的,而是指此刻泡澡的他身上没有穿任何……

源樱的本能让她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这时明明就连逃跑都是一个上等的选择,而她却选择了——去拉住门把手。

只是没想到巽幸太郎的动作要更快一步,还没等她扯住门把手,门就已经拉开了,而由于惯性作用,源樱朝着门里就撞了进去。

巽幸太郎本来也只想吓吓对方,没想到源樱真就这么闯进来了。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