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及】虾虎遨游直至世界尽头

牛岛若利决定今天去表白。

他结束训练,洗了个时间稍久的澡,喷上新拆封的牛奶味除汗喷雾。

天童皱皱鼻子,兴味盎然地说:“哦呀,若利君今天很甜哦。”

牛岛关上柜门,像个在商场试衣服的女高中生那样认真提问:“我需要再喷一点吗?”

天童撺掇他多来一点,白布听不下去,出口打断:“牛岛前辈,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足够让及川前辈感受到你的诚意。”

白鸟泽众人纷纷点头。

牛岛背上运动包,严阵以待的架势让他看上去更加凶悍了。

“顺带一提。”白布看了眼手机时钟,“最近一班前往青叶城西的巴士距离到站还有八分钟,下一班是半小时之后。如果没乘上的话,很有可能会错过及川前辈的放学时间。”

“若利君,冲吧。”天童一手搂过牛岛的肩膀,一手同他碰拳。

牛岛紧了紧拳头,打开更衣室的门。黄昏余晖漏进来,他高大的身形投下深深的影子,宛若一幅壮士断腕式的素描画。

白鸟泽众人,不管有没有穿好衣服,都伸出手来朝牛岛比大拇指。

牛岛微微回头,深沉地颔首,然后迈开长腿朝远处的夕阳跑去。

“牛岛——Fight——!!!”白鸟泽众人在他背后声嘶力竭地应援。

回答他们的只有牛岛随风扬起的衣角。

牛岛很幸运,他跑到站台时,公交巴士恰好进站。

牛岛很高,上车时需要微微低头,犹如一个挤进玩具汽车的大型高达。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外面被烤成焦糖色的天空,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块正在烤箱里发酵的面包。他蹲在外面看,一切平淡无奇的都生动有趣起来。

他闻着身上的味道,想起及川那双泛着蜂蜜色泽的眼睛,于是低头拉开运动包的拉链。

背包最上层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机器人。这是他准备送给及川的礼物。

牛岛想好了,他要对及川说喜欢,然后把礼物递给他,邀请他参加白鸟泽的学园祭。

其实这份礼物上周就该送给及川的。

那天,白鸟泽获胜后,牛岛在休息区坐着等了很久。他知道青叶城西和乌野有比赛,理所应当地觉得及川会赢。

赛场的门终于打开了,工作人员把纸贴在布告栏上,上面写着“白鸟泽VS乌野”。

牛岛噌的一下站起来,在熙熙攘攘的退场人群中搜寻及川的身影,甚至忘了拿自己的包。

牛岛欢迎任何对手的挑战,但他总是希望能跟及川多打一场。尽管是高中最后一场比赛,尽管他依然有信心打败及川。

可是没有了。

牛岛心里突然横生出一股不讲道理的偏执,为及川不值,想规劝他。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下一站青叶城西高校,请即将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公交广播响起,拉回牛岛的思绪。

他下车,走近体育馆,发现及川正在指导后辈,看起来很开心,充满活力。牛岛不想打扰这样的及川,站在体育馆外围等人。

过了一会儿,排球部三三两两撤退了。

又过了半小时,岩泉、松川和花卷背着包走出来。他们绕了一下路,正好碰到站在墙角的牛岛。

四人相顾无言。

青叶城西三人能透过牛岛背后的窗户看到及川,他正抱着排球发呆,又惊醒似的晃了晃脑袋,助跑飞跃打出一个绝佳发球。

岩泉收回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从牛岛身边绕过时拍了拍他的大臂,操心地嘱咐:“你好好跟他说。”

牛岛沉声应下。

松川和花卷一左一右地捶在他肩膀上,侧身而过。

牛岛转身,看到三人背对他挥了挥手。他备受鼓舞。

天色逐渐变暗,月亮从地面弹到空中。

及川走到场边的饮水机旁靠着休息,拆了块毛巾擦汗。

“及川,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及川差点把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咳咳咳……小牛若?你怎么在这里?”

牛岛大步跨入体育馆,理直气壮得好像能凭这一脚闯进及川心里似的。

“青叶城西就是这么安排你的训练的吗?肌肉过劳的结果你不清楚吗?”

他担心及川的身体,憋着气,脸色很难看,低头跟对方讲话的样子像在训人。

“哈?”及川莫名其妙,一下子被牛岛居高临下的样子点燃了,吼他:“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晚到这来就是为了教训我?你很闲啊?”

牛岛被及川骂了一通,呆住,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郑重其事地开口:“及川,我……”

明明是难得的、没有攻击性的、柔顺的神色,却让及川无故烦躁起来。

他又回想起白鸟泽和乌野决赛那天发生的一幕。

那是中场休息时间,及川憋了一肚子坏水,想偷看被逼到绝境的牛岛是怎样一副表情。他往下走了几排。

“……无论什么时候都把球传给你,是指牛岛前辈还有用的时候吧?”白布说。

“没错。”牛岛回答。

及川眼神阴郁,掉头就走。

他咬紧后槽牙,想牛岛若利你装什么乖宝宝啊,对他要么一脸听不懂人话,要么蛮横得要命,哪里有过那么任人指使的样子。

“你干什么去了?”岩泉问他。

“没什么哦。”及川笑着说。

牛岛是烦人,但也必须只围着他转。

及川知道这个想法不大正常,他对自己恼火,把气一股脑撒在牛岛身上。

“你闭嘴!我要你教我做人?切,你不也输了。”

及川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中伤牛岛,一边心虚地观察对方的反应。他太清楚失败的感觉,心悄悄揪起来。

牛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老是没说几句就开始吵架。他很迷茫,被巨大的失望淹没,牛奶面包的味道散完了,整个人空落落的。

毕竟他再怎么不懂人情,也知道及川不喜欢他。

牛岛皱着眉头,打算从口袋里拿东西出来。他一动,及川便像只紧绷到过激的小型犬那样,伸手猛推了他一把。

“啪嗒”一声,牛岛的手机飞出去,摔到地板上。

及川的心也被砸得凹陷一块,他仓皇地对牛岛说“对不起”,想跑过去帮人捡回来。

“不用管它。”

及川缓缓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牛岛朝向及川,又重复了一遍:“不用管它,及川。”

他的语气还是很镇定,仿佛刀枪不入,可是扬起的眉梢耷拉下来,眼里盛着消沉。

及川抿了抿嘴唇,进退两难。

他和牛岛之间隔着半个排球场的距离,这次对方不靠近他,他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你就站在那里,等我一下。”牛岛大声说。

“哦、哦!”及川提高嗓门回应。

牛岛走近饮水机,拆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四处张望一番,又从旁边的板凳上拿起一把剪刀和一根捆毛巾的细绳,勉强做了一对纸杯电话。

牛岛把其中一个纸杯丢给及川,对方堪堪接住。

及川没想到牛岛会用这么幼稚的把戏,但他也是笨蛋,瞪着一双豆豆眼把纸杯盖到耳朵上。

“抱歉,我只能想到这种方法了。”牛岛对着纸杯说,“你不靠近我也可以,不用紧张。”

“你——说——什——么——?”及川嚷嚷。

牛岛笑了一下,觉得及川很可爱,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的排球,现在才发现你讨厌的是我。我不擅长隐藏感情,忍不住想对你告白,但你听到的话这一定会很困扰吧。”

“都说我听不清啦!”及川把纸杯捏得有点皱。

他们之间的场景同往常相反,整个颠倒过来。及川在听,牛岛在说。但在喜欢这件事上,及川听到的全都是噪音。

“我本来以为我会成功的。输给乌野之后我觉得我有点懂你了,但好像还是不行。”

纸杯挡住了牛岛的嘴,及川连口型都无法揣测。

牛岛看他的眼神太专注了,及川迫切渴望弄清牛岛在说什么,想得几乎要把纸杯压扁了。

“及川,我喜欢你。”

牛岛轻轻说完,放下纸杯,从包里拿出礼物摆在地板上,安静地回身离开。

他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个……手机。”及川别扭地把东西还给他。

牛岛说“谢谢”,向及川点头告别,走出体育馆。

“如果摔坏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负责的。”及川喊他。

“下次别再训练到这么晚了。”他说。

牛岛走了,体育馆寂静下来。

及川满脑子都是他,心不在焉地去拿他留给自己的东西——

一个傻乎乎的机器人,和一沓小鸟贴布。

及川蹲在地上左敲敲,右打打,机器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要抓狂了!

到底说了什么啊!这个顽固、迟钝、傲慢、自说自话、讨人厌的牛岛若利!

当夜,及川睡不着,干脆起床整理去阿根廷的行李。

他的房间很乱,地上铺满了打开的行李箱和各种杂物。

及川本来计划带走尽量多的东西,后来又把放进去的东西拿出来。他想,不能再犹豫不决了,要走的话就要走得干净利落。

他明明是这么想的。

……

及川一言难尽地盯着手里的机器人,似乎觉得它很辣眼睛。

十分钟的纠结后,及川行动了,沉默地把机器人放进箱子里。机器人的头刚接触到柔软的毛衣,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

及川愣了一下,去看消息,顺手把机器人搁在床上。

牛岛若利发给他一张二维码。

牛岛若利:之前没机会说,这是白鸟泽学园祭的入场码。如果愿意的话,你也来玩吧。

及川倒在床上,把手机高高举起,撅着嘴看了一会儿,目光穿过双臂落到床尾的机器人上。

数个大小不一的矩形组成的躯体倒显得憨态可掬起来。

“最好别让……及川大人……失望……”及川打字回复。

没等他摁下发送键,牛岛的消息又来了。

牛岛若利:我也邀请了你的队友,岩泉说他们也会去。

及川额角爆出青筋,“哒哒哒”狂按删除,想都没想就发出一句杀气腾腾的话。

及川彻:不去!你求我我也不去!

他不解气,一脚将机器人踢下床。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被手机光线照得亮亮的。

牛岛没再回复。

及川跟个刚膨胀起来就被扎破的气球似的,大吼一声,面无表情地挺坐起来。

月光照着地板上的狼籍,他赤脚踩在其中,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趾高气扬地俯视那个孤零零的小东西。

他的嘴唇动了动。

“可恶,你手机怎么就没坏啊……”

及川在没人听见的房间里很小声地抱怨。

结果及川还是决定顺路去一下白鸟泽,不是接受牛岛的邀请,而是去问他那个机器人到底怎么玩。

学园祭当天。

青叶城西和白鸟泽众人约定在校门口见面,场面意外的其乐融融。

岩泉跟他们说说笑笑聊完近况,顺口问:“牛岛呢?”

白鸟泽众人齐齐转头。

牛岛被一大堆人簇拥着,无法脱身。他鹤立鸡群,一下子就看到及川他们,张了张嘴想跟他们打招呼。

“及川……”

他的声音马上就被人群的吵闹淹没。

牛岛左支右绌,像一个为了不误伤人类而无法迈步的奥特曼。

天童捧着脸装腔作势地感叹:“我们家的若利君还真是受欢迎啊。”

及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疯狂发问:“哈?受欢迎?谁?小牛若?怎么可能?”他再次望向远处的牛岛。

“牛岛同学,班级委员会那边有事情拜托你……”

牛岛被一拨人推着往左走。

“牛岛前辈,能不能麻烦你去话剧社那边……”

牛岛被另一拨人拽着往右走。

及川僵硬地抬手指向忙碌的牛岛,问:“这家伙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如果若利君有空的话,请他帮忙他都会答应的,是个好孩子呢。”天童说完,转向及川,“本来为了接待你们还特地跟班级活动请了假,没想到……啧啧。”

“哦?牛岛他们班是什么活动?”花卷好奇地问。

“我记得好像是女仆咖啡厅吧。”濑见说。

“噗——”青叶城西众人笑喷了。

“虽然有点可惜,可是画面太有冲击力了会造成精神伤害,还是不看为好。”国见凉嗖嗖地说。

“不过有学妹画过牛岛穿女仆装的样子,我可以发给你,要不要?”天童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要。”松川和花卷齐声道。

“再附赠一张穿着神父衣服的牛岛,学姐画的。”天童散播牛岛图片的样子像极了吃饭的同人女。

“……还挺合适的。”松川摸着下巴评价。

这边聊得正欢,及川被排挤在外。他特别想看牛岛出丑的样子,但花卷一边说“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你别挤过来”,一边用头挡住了他的视线。

忽然,及川的肩头被人点了几下。他回头,发现是白布。

“及川前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里。”白布竖起手机,里面在放白鸟泽和乌野的比赛录像。

“哪里?”及川转过去。

白布循环重播了一段托球,请教道:“我这里的托球,总觉得牛岛前辈好像打得不是很流畅。”

及川沉静下来,拖动时间轴看了几遍,眼底闪过冷冷的光,像一台精密仪器。

“有点高了。”及川下结论,他抬头朝白布解释,“我知道你的想法,牛岛被小不点影响了,应该跳得比平时更高对吧?”

白布点头。

“但其实……”

“你们还要聊吗?那我们先走了?”岩泉在几步远的地方问他们。

“行啊,你们先去吧,我跟小白布说完再来找你们。”

及川朝他们挥挥手,回过头继续之前的话题。

“但其实,你只要跟平时一样托就行了。不管状态如何,牛岛的高度和力度永远都处于最高水准。打个比方,就是那种不管玩家怎么打都不会掉血的Boss.”

及川“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嫌弃的弧度,“老鹰就算饥饿也不会忘记飞翔吗……真令人不爽啊。”

白布把手机锁屏,垂眸低声说:“及川前辈也研究了很久牛岛前辈吧,观察得真细啊。”

“别说讨人厌的话。”及川撇嘴。

“不,我是说真的。”白布昂首,正视及川,“及川前辈和牛岛前辈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有时候我也会很羡慕。”

“我吗?我不是哦。”及川笑着说,眼睛弯弯的,语气轻柔又坚定。

“那我也可以变成及川前辈那样的二传手吗?”白布后退两步,挺直腰板面对及川,神情倔强得让这句话变成一种宣战。

及川微微睁开双眼,打量身前的人。他的眼睛很亮,像一碗熬到发苦的蜜糖浆。

“很难。几乎不可能。”他不偏不倚地判断。

“果然如此。”白布整个人松懈下来,眉目平和。

“哈哈,我可是很强的。”及川咧嘴笑。

“但我偶尔也会想,这真是的牛岛前辈的最高水准吗。”白布喃喃,随后自我反驳,“不,没什么。”

他们并排站着,白布比及川矮一点,背影却同样锋利。

“你们两个都是排球怪物。”白布断言。

及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远处的牛岛终于得到空闲,朝他们跑来。

“牛岛前辈来了。”白布说。

“嗯。”及川眼里映出牛岛的身影。

他们默默无言地等待牛岛跑到跟前。

“抱歉,来晚了。及川……”牛岛穿着运动夹克,讲话气息不匀。

“没人在等你啦。”及川熟练地回嘴,注视牛岛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

“咳,五色吵着要吃篮球部餐厅里的饭团,我顺带帮他买一下,你们先走吧。”

“啊,嗯。”牛岛颔首。

白布朝他们挥了挥校园卡,双手插兜,一脸无奈地离开了。

及川和牛岛面对面站在校门口,脚下是被踩得湿漉漉的樱花花瓣。

他们独处时的感觉很特别,仿佛有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出现在他们之间,就连校园里传来的欢呼都被吸收,四周闷闷的。

牛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你能来我很高兴。”

及川拧着眉头,上上下下扫视牛岛的脸,忽地一扭头,避开他往学校里走。

“是吗。你不也叫了别人。”

及川语气轻飘飘的,穿着奶白色的宽松套头毛衣,V领开得很大,戴了同色系choker,清纯火辣。

牛岛两三步跟上去,坦白道:“我觉得我单独邀请你的话,你不会来。所以……”

“可以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讲下去了。”及川不自在地打断他,像株一碰就蜷缩起来的含羞草,手忙脚乱地替牛岛把心思藏起来。

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走了一段路,拐进学园祭的主干道。

刹那间,五彩斑斓的热情如洪水般涌出来。

看板和旗帜像形状各异、五彩缤纷的游鱼一样浮在他们周围。嬉闹叫喊凝结成巨大的文字,砰砰砸向地面。

他们化身马里奥和碧琪公主,走在大富翁游戏的地图上,天上掉落蘑菇和金币,每踩一步都有新的惊喜。

及川没有跳出去玩,他像变了一个人,灰暗、无动于衷,憋闷到喉咙发痒。

早上项圈戴得太紧了吧?他想。

某种东西牵制了他,让他跟牛岛在人山人海中恰好维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摊位杂多,摆得像迷宫。牛岛从不迷路,径直走到一块看板前。

“及川,你想不想玩躲避球?”牛岛提议道。

及川一下子被点亮了,朝前蹦跶两步,反过来戳牛岛胸口。

“小牛若不老实嘛!及川大人可是识破了哦。”他笑得贼兮兮的,“要么当我的队友,要么接我的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才不玩啦!”

是那个牛岛陌生的,而其他人很熟悉的及川。

牛岛清了清嗓子,不敢看及川通透的双眼。他还不够坏,连耍这点小心思都会感到羞愧。

及川的脑袋凑得很近,身上好闻的味道像浴室里的水蒸汽那样冒出来。牛岛心跳加速,脑袋里咕嘟咕嘟地煮着沸水。

“我们去玩那个吧!”

及川离远了,指着左边的摊位兴致勃勃地说。

牛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几次,抬眼朝那个方向望去——

一个充气泳池,旁边立着一块写着“捞金鱼”的看板。

及川推着牛岛的肩走到目的地,把他摁下去,然后自己蹲在他旁边问摊主:“这个怎么玩?”

“简单模式100円一次,困难模式60円一次,你们想选哪种?”摊主拿出两种纸网,左边的比右边的更透。

及川想也不想地回答:“困难模式!”他转头,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问牛岛:“你也一样吧?”

牛岛说好。

及川撸起袖子,神采飞扬地下战书:“分个胜负吧!”

……

鸡飞狗跳的十分钟。

牛岛摔碎了一只碗,及川的发型一塌糊涂。他们换了十几次网,裤腿都湿透了。

最终,一条鱼自己跳进了及川的碗里。

“这……算吗?”及川懵懵地问摊主。

“算的……”

“好耶!”及川来不及等人把话讲完就欢呼起来,挤着眼睛促狭地说:“小牛若,你就认输吧,你是赢不了及川大人的。”

牛岛一脸严肃地盯着泳池,仿佛在进行捞金鱼赛后复盘。

“你看吧!这就是我的魅力!你这种人是不懂的!”及川得意洋洋地添油加醋。

不,这我还是懂的。牛岛分心想。

“是虾虎鱼,怪不得会跳缸呢。”摊主连鱼带水装进塑料袋,递给及川。

一条白色的小鱼,背上有泛着金属色泽的蓝绿色的鱼鳍。

及川把塑料袋举到他和牛岛中间。他们能透过水团看到彼此模糊、扭曲的双眼,小鱼仿佛在他们的虹膜里游来游去。

“虾虎鱼?”及川的声音好像从水底深处传来。

“虾虎鱼是世界上寿命最短的脊椎动物,它们身体下面有一个吸盘,很擅长攀着岩石逆流而上,令所有大鱼都望尘莫及。一切比它们小的东西都会被它们吃掉,其实还挺凶的吧?”

“诶——你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实还挺了不起的嘛。”及川说,眼珠跟着小鱼到处转悠。

牛岛凝视着及川眼里若隐若现的鱼,一搅动就会消失似的。

“它很漂亮。”牛岛说。

从对面看,及川变形的眼睛眨了眨,眼珠转向牛岛。他的手不小心晃了一下,细小的水泡随即遮住视线。

他们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这个游戏。

及川抬腿汇入人群,寻找下一个游戏场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牛岛讲话。

牛岛心不在焉,一路都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及川手上拎着的袋子,最后还是犹豫着开口:“及川,这个可不可以……”

及川立马把塑料袋藏到背后,身上的刺竖起来,脸色难看地拒绝:“不可以,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你赢得够多了。”

“我不是……”牛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莽撞地握住及川的手腕,拉着他在人潮拥挤中逆行。

嘈杂声里,及川依稀听到牛岛说“你跟我来”。

他的掌心太热了,及川使劲挣脱,又在对方回头之前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他的。

牛岛握紧拳头,仿佛想在他们之间打一个结。

他们小心翼翼又用力地牵着,像人海中两个虚虚贴在一起的泡泡,梦幻易碎。

及川跟着牛岛穿过一片小树林,仿若追着兔子跑的爱丽丝那样,日光斑驳地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们走到尽头,站在矮坡上,视野骤然开阔。

那是白鸟泽校内的人工湖。它如同一个装满翡翠的大型兔子洞,漾着明明灭灭的光斑。

春天开花,粉色颜料被挤到绿色画布上,刮刀随意一抹,它就成了从童话书上撕下来的一页。

及川看到湖的第一眼就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身体飘忽,腿有点软,像走在棉花上,说不准是不是真的想要放任自己踩入这个陷阱。

他们下了矮坡,行至湖边,草地上脚步声窸窸窣窣。

牛岛用手机查询完,对及川说:“这种虾虎鱼可以适应淡水环境。”

“所以呢?”及川没有看他,眺望远方,表情比湖面平静。

“你可以……把它放进湖里吗?”牛岛请求。

“为什么?”及川嗓音喑哑,往前走了一步。

牛岛坐在草地上,高度刚好能直视那尾鱼。他眼里在笑,五官像一把钝器,随时诉说着真诚。

他说:“因为想让它更自由一点。”

山风吹皱湖面。

矮坡木屋上的风车在转。

及川觉得有什么罩着他和牛岛的东西破了,静静地化作空气中渺小的、璀璨的尘埃。

区区一个小池塘罢了,怎么还是掉进去了。他在心里说。

掉进兔子洞的及川独自探险,因为兔子跑了。

牛岛接到话剧社的电话,他们快要彩排了,让牛岛赶紧过去。

及川不想看牛岛演罗密欧,于是跟他说自己到处转转。

他和牛岛在一起的时候没看手机,攒了很多未读消息,大多都是队友发的照片和视频。

及川彻:你们在哪儿呢?

松川一静:在小剧场等话剧开场。

及川彻:打扰了,那我走。

一滴水珠掉在手机屏幕上。

及川仰头。

乌云又湿又重地堆积在天边,雨唰的一下倾泻如注。

及川把包顶在头上,快步跑进矮坡上的小木屋里避雨。

屋子里很暗,看布置以前应该是音乐器材室。窗边立着一架积灰的钢琴,墙角堆着几件破旧的乐器。

褪色的屋顶将暴雨隔绝在外。

及川舒了口气,尝试摁亮墙面上的开关,没有用。裤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站在门边看消息。

岩泉一:下雨了,及川你到哪儿了?雨停了再来汇合吧。

花卷贵大:[视频]

花卷贵大:来了来了,牛岛出场了。

及川点开已经自动加载好的视频,看了一会儿,表情从冷淡变成迷惑。

罗密欧不是他,朱丽叶不是他,朋友里没有他,家仆里也没有他。

牛岛呢?

他在群里发消息问,信号不好,消息没发出去。他再次点开那个视频,仔仔细细地找了几遍。

及川找到了。

那个牛岛若利,穿着毛茸茸的小鸟玩偶套装,跟其他动物一起站在假树旁,充当主角花园里的背景板。

一股苦味从及川的嗓子里泛上来,不是尖锐的痛,但是让他很难受。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低语“小牛若你也有今天啊”,甚至决定冒雨前去亲眼看看。

他转动门把手。

门纹丝不动。

老旧的门锁出了故障。

下午五点,及川彻被锁在白鸟泽的废弃木屋里,手机没有信号,外面下着雨。

豆大的雨滴拍打窗户,屋内的景象好似一张饱和度很低的水彩画,水汽氤氲了所有事物的边界。

及川坐在钢琴凳上,一遍又一遍地重放那个镜头晃动、画质很差的视频。有几个瞬间,及川甚至回忆不起他和牛岛过去发生过的种种。

他宛如坠入深海,挣扎着对抗水压,视野是混沌的深蓝,很远的海平面下有亮光涌动。

他够不到,越来越沉,缺氧窒息。

沉重的感情像屋顶漏下的水珠那样,一滴一滴地积攒成一滩水洼。

及川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太阳底下的影子,是灼热的、恒亮的球状物的伪劣赝品。

可是如果不是太阳的话……

及川侧身望向窗外,不小心误触钢琴,发出清脆的声音。

天黑了,雨也停了。

如果不是太阳在发光的话,那又会是什么呢?

这个受欢迎的、终极反派般的、会耍小心思的、不擅长捞金鱼的、甘愿做配角的、勾住他小指的、想让虾虎鱼自由遨游的牛岛若利。

及川动了动坐麻的腿,踢倒了靠在凳子腿上的包。

机器人冒出小小的脑袋。

及川弯腰把它和小鸟贴布捡起来,放在大腿上。

“忘记问他了……”他低喃着,无意识地捻起好多小鸟,贴满了整个手背。

突然,几道闷声巨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绚烂光影投在他衣服上。

及川猛地抬头。

又有几朵烟花爆开,绮丽地划过白鸟泽的夜空,又如点燃的烟丝般渐渐落下。

小木屋里的光线也随之湮灭。

及川终于意识到自己呆在一间阴暗的、如潮湿的火柴盒般的屋子里。他一秒也忍不下去了,几步迈到窗前,开始敲打呼喊。

烟花一簇一簇地绽放,色彩溅到窗户上,跟着水珠蜿蜒流下。及川伸手一擦,在窗外景色上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看到了牛岛的脸。

他们隔着玻璃窗,鼻尖对鼻尖地相视。

“门锁坏了。”及川比划着说。

牛岛听不清及川的话,但迅速理解了意思,拿出手机说:“你别着急,我现在给教职工打电话。”

及川狠狠地捶了几下窗户,玻璃发出哗哗的声音:“我现在就要出去!你放我出去!”

及川的声音微弱含糊,却在牛岛心里回荡出震耳欲聋的回响。他靠在耳边的手垂下了。

“砰”的一声,烟花在牛岛背后升起,盛放在及川眼里。

“牛岛。”及川冷静下来,无声地要求,“我想去看烟花。”

及川说完,主动退后几步。

牛岛瞳孔紧缩,毫不犹豫地脱下运动夹克裹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暴起挥臂,砸烂了那面窗户。

窗户爆裂的声音和烟花重合,碎玻璃稀稀拉拉地落在及川身前。

牛岛用夹克包住窗框,扶着他从窗户里爬出来。

外面的景象骤然清晰,雨后草木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有牛岛身上如映着洁白月光的湖水般、凉凉的气味。

他们凑在一起说目前的情况,谁也没管那吵死人的烟花。

“给岩泉他们报个平安吧,他们也在找你。”牛岛提醒。

“啊,差点忘了。”

及川低头翻包找手机,摆在面上的机器人被碰掉了,咕噜咕噜连滚带跳地跌下矮坡。

他心里一紧,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全都落了出来。可他丝毫不在意,把包往牛岛怀里一塞就跟着跑下去。

牛岛怔了片刻,帮及川把东西大致扔回包里,飞身去追。

及川全力冲刺,晚风寒冷地刮着他的脸,树叶花瓣打着旋冲他飞来,头顶的星星是一条条线。

牛岛在后面叫他,他置若罔闻,眼睁睁地看着机器人在湖边渐渐减速,像天平那样左右摇摆,最后扑通一声摔进湖里。

及川停在岸边大口喘气,不假思索地脱下毛衣,想要立马跳下去。

牛岛赶上他,捉住他的大臂阻止他,坚决又独断地喊:“不用管它!”

他说了跟送礼物那天同样的话。

及川推开他,揪住他的领口,眼神凛冽,语调森然:“我说过了,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趁着牛岛动摇的瞬息,及川跳进了夜晚的湖里。他好像原本就是皎洁的月光,溶化于幽暗的湖水中。

及川奋力拍打水面,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暗自咒骂,觉得这很荒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不断地潜入,上浮。

不久,他听到重重的入水声。及川偏头看了一眼朝他游来牛岛,又憋气潜了下去。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蓝。

一束月光照进水里。

水流敲打鼓膜,及川瞪大了眼睛。

湖底巨石上躺着一个胸前闪着光的机器人。

及川一蹬腿,捞起机器人,猛地浮出水面急促地换气。机器人在他手里疯狂震动,他踩着水,将手伸出湖面。

“请注意,体温过低,心跳过快。如正处于运动状态中,请将我调至有氧模式。请注意,体温过低……”

牛岛游到了及川身边。

机器人成为黑夜里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他们的脸。

及川几乎忘记了呼吸,魂不附体地盯着那个聒噪的东西,琥珀色的眼里有火在温吞地烧。

牛岛抹了把脸,终于有机会解释:“它的防水强度很高,我本来想……”

哗啦一声。及川再一次扎进湖里,还把牛岛拽了下去。

水中扬起大片大片的气泡,湖水暗涌的咕咚声仿佛回响在他们身体里。

昏暗的湖里,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只拥有彼此。

一切都很慢,时间好像静止了。

微微飘起的头发同心潮一同起伏。

泠泠月光在及川脸上如丝绸般纠缠,他的眼睛是最亮的那颗宝石。

他慢慢地把胸腹中的气吐空,一串泡泡从他口鼻处冒出来,神色逐渐痛苦。

牛岛满脸错愕,急忙抱住及川想带他游上去。

及川攀在他的肩头,用亲吻袭击他。吻得冒失,吻得急不可耐。

他们的初吻很粗暴,牙齿撞在一起,嘴唇磕破了,连头骨都隐隐作痛。

他们无法交流。

但是及川愿意给牛岛一个吻,如同攫取氧气那般。

致若利:

这次给你寄回来的是实验室新研发的健康管理机器人。把配套贴布粘在身上,机器人就会自动检测对应肌肉的疲劳程度,平时也可以用来检测身体各项基本机能。

可惜设计的时候只顾着外观,没有考虑便携性,生产计划没有正式推行。爸爸这里留了两个,其中一个寄给了你。

贴布还是特意为你设计的小鸟花纹,很可爱吧?

父 空井崇

致父亲:

我可以将它转赠给我想追求的人吗?我觉得他比我更需要它。

牛岛若利

及川和牛岛出水,给岩泉他们报了平安,然后湿淋淋地并排坐在岸边。

机器人不叫了。一片静谧的漆黑中,他们被薄纱般白色的水雾笼罩。

月亮被剪下来贴在头顶的天空中。灌木丛和树木都像是蜡笔画成的舞台道具,木板背后藏着小小的支架。

及川把头倚到了牛岛肩上。

发梢的水珠打在草叶上,听上去很像弹奏竖琴的声音。

牛岛想告白,但是月亮暂时被云层遮住了。

他绞尽脑汁地换了台词:“及川,烟花真美啊。”

“啊?烟花?”及川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靠回他肩膀上,“我讨厌烟花。”

牛岛回忆起之前的场景,把告白的事情暂且抛到脑后,顺着问:“为什么?”

“因为它软弱又短暂。发出的光不能照亮整个黑夜,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总之就是不够唬人啦。”

“那你当时你为什么说……”

“我想看月球爆炸。”及川忙不迭打断他。

“月球爆炸?”牛岛不解。

“很帅吧。”及川对月亮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月亮爆炸的时候,一定会爆发出亮如白昼的光,穿越很远很远的距离,让地球上的所有人都看到。那可是让黑夜消失的光,比太阳还要厉害吧?”

云层渐渐稀薄,月光洒下来。

及川看上去像一尊英俊的大理石雕像。

“月亮啊……”

牛岛觉得及川确实很像远挂天边的月亮。在他无数个独处的夜晚,让那些自私的、想不通的、说不出口的感情,倾泻成一片粼粼的湖,如潮汐般翻涌涨退。

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够不到。

“很适合你。”牛岛柔声道,心脏吸满了水,又湿又重。

“你在说什么啊?”及川挪动屁股,坐到牛岛对面,脚尖轻轻踩着他的脚趾,“我才不要当月亮,我应该是把月亮炸掉的炸弹才对吧!”

及川一脸跃跃欲试,像一颗小小的火种,拉响了牛岛脑子里的礼炮。

“及川,我……”

牛岛的施法又被掐断,及川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动作太快了,不知道到底算进攻还是防御。

“现在还不行。”他说。

及川挨近,嘴唇贴上自己的手背。他们炽热的呼吸交叠,沾湿了指缝。

“那什么时候才……”牛岛说得含混,嘴唇有时抿到及川的手指。

及川的鼻尖反复磨蹭牛岛的鼻梁,用气声蛊惑道:“你要问吗?不问可以再让你亲一下。”

他又怕牛岛真的回答,主动亲了上去。

牛岛托住及川的屁股,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白鸟泽的后夜祭还在继续,灯火通明。

他们像偷偷降落陌生星球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在秘密花园里隐秘地、断断续续地接吻。

最后一起溶化成水。

及川和牛岛各自回家,躺在床上,回想这荒唐又如同幻梦般的一晚。

及川:如果我的人生是一场游戏。

牛岛:他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呢?

及川:那我一定会选择困难模式,那样才好玩。

牛岛:如果是及川的话,总有一天会让月球爆炸的吧。

及川:没有比喜欢上牛岛若利更麻烦的难题了。

牛岛:我是如此坚定地相信,并且打算陪在他身边。

及川:总有一天我会通关的。

牛岛:直到那天来临之前,不,至今以后。

及川:但不是现在。

牛岛:我会一直喜欢他。

及川:我要去跟他说清楚。

牛岛:我要去告诉他。

牛岛若利决定今天去表白。

他准备出发去乘青叶城西的巴士,刚按下门把手就被天童叫住了。

“若利君,你知道告白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天童神叨叨地问。

牛岛头边冒出一个问号。

“是音乐哦。”

哐啷哐啷,白鸟泽众人纷纷从包里掏出清理好的旧乐器。

“湖边的小木屋里找到的,很不错吧?”天童晃了晃他的沙锤。

口琴、口风琴、沙锤、铃鼓、竖笛、哨子……

“若利君,这是你的。”天童把三角铁递给牛岛。

“白布前辈,要不我的铃鼓给你吧?”五色说。

白布无语极了,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们,说:“不用,我拍手就好了。”

牛岛整队,沉着地发号施令道:“那就走吧。”

“哦——!!!”

宫城县缩小成一张游戏地图,像素画风的白鸟泽吃豆人从左到右移动,走出了地图边界。

画面闪烁,新地图载入。

他们到了青叶城西校门口。

牛岛打头阵,其他人排在后面,呈倒三角形。

慢镜头般的,他们迈过青叶城西的铁门,外套翻飞,发丝摇动。

路过的学生偷偷看他们,他们的表情却依旧冷酷,简直就是动画里重要反派出场的阵仗。

“不好意思打扰了。”牛岛拦住一个学生问。

“诶?!”那个学生吓了一跳。

“请问及川彻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牛岛转头看那个学生逃走的背影,眼里充满了迷惘。

他们继续深入,到了排球体育馆。

牛岛打开体育馆的门,左顾右盼,三年级生都不在。

“打扰了。”牛岛向正在场边休息的队员询问,“请问你知道及川在哪里吗?”

“骗人的吧是白鸟泽的牛岛……”那个队员一阵恍惚,“及川前辈今天还没来过。”

“是吗……谢谢。”牛岛的语气略微低落下来。

“若利君。”天童手肘搭上牛岛的肩膀,“我有一个好主意。”

花卷和松川背着包去5班教室找岩泉。

“那家伙去白鸟泽啦?”松川问。

“对,应该快到了。”岩泉边收拾边说。

“啊——这就是青春吗——”花卷感叹。

班级广播响起尖啸,发出沙拉沙拉的噪音,随后传来说话声——

“咳咳,请问3年级6班的及川彻同学在吗,听到广播请速至广播室。请问3年级6班的……”

岩泉、花卷和松川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的脸。三秒之后,齐齐迸发出崩溃的大吼:

“怎么是天童?!”

及川在放学后出发去了白鸟泽。

他有点饿,进了一家烘焙店。拿了一个薄荷巧克力口味的泡芙,又从右转第二排的架子上拿了一块牛奶面包。

他本来还想买杯奶茶,但是奶茶店有点远,还是算了。

及川在路上吃掉了泡芙,抱着装有甜品的纸袋走进了白鸟泽校门。

岩泉、花卷和松川冲下楼梯,直奔广播室,路上听到几个学妹脚步慌乱地交头接耳。

“他们是谁啊?长得好高好可怕,快去叫老师来吧。”

岩泉焦头烂额,习惯性地思考起善后事宜。

“怎么说,要帮牛岛一把吗?”松川问。

“帮。”岩泉下定决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牛及 is rio.”花卷噗嗤一声笑出来。

广播室的门没关严,岩泉一脚踹开。

他走过去摁灭话筒按钮,像幼儿园老师那样教训他们:“你们别乱来啊!”

“对不起!”五色肩头一抖,鞠躬道歉。

岩泉扶额,叹出一口气,无力地对牛岛说:“及川不在学校里,他去白鸟泽找你了。”

“哎呀,这可不妙啊。”天童眉头一皱,像正在烦恼的米老鼠。

花卷清了清嗓子,拨开众人,坐到广播室的电脑前,气定神闲地说:“没关系,技术宅拯救世界。”

广播室里充斥着他敲打键盘的声音。

蓝色荧光屏倒映在花卷眼里,他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白鸟泽广播站的账号名……Koo……这昵称也太长了吧!”

随后,他气势惊人地按下回车键。

电波如闪电般,噼里啪啦地收缩又伸长,跨越半个宫城县,飞速朝白鸟泽弹射而去。

白鸟泽校内所有的广播一齐发出刺耳的尖叫。

众学生捂住耳朵。

片刻过后,广播喇叭里传出叮铃哐啷、曲不成调的白鸟泽校歌。

“林中殿堂♪常立于其下♪抬头仰望雄伟仙台城♪”

人群骚动。

及川走在校园里,不堪其扰地挠了挠头,边吃面包边想:这是什么余兴节目吗?也太难听了吧?

校歌很短,一曲很快便结束。

广播那头的人异口同声地欢呼:

“及川,你应该来——”

“不是!”牛岛重重地敲了一下三角铁。

清脆的叮咚声宛若一个袖珍的休止符,波澜壮阔的交响乐戛然而止。

“习惯性就……搞砸了?”广播那头有人窃窃私语。

及川呆若木鸡,手里的面包掉到地上。

他马上回过神,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勉力维持帅哥最后的体面,随便找了一个白鸟泽学生问:“请问广播室在哪里?”

广播那头的人还在说话:“及川,我有话要对你说。”

得到答案后,及川拼了命地跑进教学楼。

“我5岁开始打排球。”

及川拐过转角。

“7岁开始晨跑。”

广播室的门离他越来越近。

“十几年来,从没有一刻厌倦和懈怠。”

及川拧开把手冲进门,把里面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广播员吓了一跳。

“所以我可以对你承诺。”

及川气喘吁吁,摁下了那个一直在闪烁的、如同游戏里的重置键那样的红色按钮。

“我会一直……”

“啪——!!!”

及川把装甜品的袋子吹鼓起来,冷不丁地用手掌拍爆。

两个学校里都回震着这大爆炸般的巨响。

“对不起。”及川对着话筒说。

白鸟泽众人吓出一身冷汗,统统扭头看向牛岛,以为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令人意外的是,牛岛状态很安然。

“我为那天晚上的话道歉。”及川继续道。

这下牛岛的面部表情纠结起来,他在思索及川到底说过什么需要道歉的话。

落日的光芒在及川的眼眸中勾出一圈金边。

“但是除此之外的话,等到月球爆炸那天再说吧。”

众目睽睽之下,及川张扬地宣言。

青叶城西广播室内,牛岛露出了平时在赛场上出现的、那种争强好斗的、富有侵略性的笑容。

明明相距很远,明明眼前只是一堆杂乱的广播器材,他们却仿佛身处球场,正隔着球网对视彼此的脸。

“他们终于连通了呢。”大平慈祥地说。

“是啊。就是太吵了。”白布掏掏耳朵。

“你这就不懂了,不吵一点怎么盖过噪音呢?”天童晃着手指说。

“不,这已经是连噪音都要觉得是噪音的程度了吧……”白布皱着脸吐槽。

这时,两道声音同时出现——

“喂!谁允许你在广播室里捣乱的啊!”

“糟糕!老师来了!”岩泉仿佛早料到此情此景,打开窗户,“快跑啊!我们帮你们拖住他!”

众人从窗外往下看,国见和金田一站在一堆运动跳高垫旁朝他们招手。

白鸟泽众人七零八落地跳下二楼,鸟兽状分头跑开。

太阳快要下山了,焦糖色的天空中隐约可见被日光盖住的月亮。

在这个装满了少年心事的宫城县内,及川和牛岛穿梭于迷宫般的街道中,不知不觉地朝对方高歌猛进。

及川转过街角,看到了道路尽头的牛岛。

他确信牛岛也看到了他,忍不住咧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酣畅笑颜。

他们不约而同地加速,像宇宙中两颗相向而行的彗星,身后拖着过去种种快乐的、痛苦的、迷茫的、自我拉扯的尾巴,瑰丽耀眼。

他们迅速接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喘气声。

默契地各自伸手。

“啪”的击掌。

两颗彗星相接,形成两股汹涌的气流,不断盘旋向上。

短暂的静默。

白光一闪,所有附近的星星全被引爆,迸射出无数破碎残骸,每一块都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及川和牛岛错身而过,跑向相反的远方。

-前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