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方

刘扬扬十分确信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面前这个男人的，但他一时半会儿什么也想不起。总之，这不是眼下的重点，他被人戴了绿帽，回过神来就已经坐上了飞往莫斯科的航班。

没多余的功夫再去做这趟旅行的攻略，他并不是什么会因为爱情失意而一蹶不振的人，只是前任实在太缺德，生生把两人共同经营多年的摄影工作室转手给了外人。哦不，现在他才是那个外人了。

旅行社一开始给的方案是四人的小团，刘扬扬觉得人多，说两人行不行，他可以加钱。但这有点难度，毕竟世上冤大头还是少数，愿意接受更高价拼团的人照理说没几个。

话不能说太满，还真有。

刘扬扬大概是鬼打墙运气爆了棚，旅行社第二天就联系他说已经找到了另一位愿意高价拼二人团的顾客，并且也来自中国。

这种好事都能赶巧，看来运气守恒定律真的存在。但再怎么说，被戴绿帽也不能算自己倒霉，刘扬扬觉得他就是眼光不好遇人不淑，才天真地以为大学时期的恋爱能够持续到永恒。

噗。光是想到这，刘扬扬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好？”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像伦敦冬日里难得的太阳，烤得耳朵暖洋洋的。

“呃，抱歉，”刘扬扬立刻从回忆里脱身，目光对上了面前这个正在给自己打招呼的男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面露难色的初见对象，以及老套的搭讪方式。要说还有什么别的要素，肖俊很难描述，但此刻他的确感到不自在了。

“大概没有吧。”肖俊礼貌地笑了笑。

“就是觉得你声音有点熟悉，”刘扬扬解释道，“不过没有就没有吧，我叫刘扬扬，你呢？”

“肖……”肖俊明显是停顿了一下，“肖俊。”

“接下来几天我们得互帮互助了啊，”刘扬扬开玩笑地说，“但愿我们的司机说英文不会弹舌吧。”

“放心吧，”肖俊点头，“我让旅行社的负责人安排了带队时间最长的司机，不过费用会高一些。”

“安啦，”刘扬扬眨眨眼，“这不算什么。”

完美旅行第一步：同行人与自己拥有一致的消费观。

飞机起飞后两人便安静了下来，刘扬扬在那之前往肖俊手里塞了片蒸汽眼罩，肖俊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已经倒头大睡。

怪幼稚的。

肖俊承认他一开始是认为刘扬扬没礼貌了，但简单几句交谈后又有所改观。大概二十几岁的人都会经历几次无缘由的莽撞，这和肖俊不久前看的那本书中描写的场景很相似。

昏暗的机舱灯光有让人即刻陷入梦乡的神奇魔法，肖俊意识模糊地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扬扬，脑袋就快要完全缩进毛毯里，这样鼻子还能呼吸吗？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张脸如果真在哪里见过，他应该不会没印象吧？

肖俊并没有在睡着前得出什么答案。后来乘务员来送餐，舱内的光线亮了许多，肖俊替刘扬扬收下了属于他的那份，但刘扬扬直到飞机开始下降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唔，”刘扬扬终于有了动静，“几点啦……”

“就快就落地了，”肖俊翻着手里的杂志，分出了十分之一的注意力回答刘扬扬，“还有你的餐盒，不要的话就退给乘务员。”

“谁说我不要了，”刘扬扬拿过餐盒，像一只护食的小猫，“这里面的奶酪面包我可以拿走呢。”

“嗯，”肖俊不想争论，他把自己面前一杯没喝过的饮料递了过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擅自给你要了可乐。”

“你会读心术吗？”刘扬扬嘴角一翘冲肖俊笑了笑，“我就喜欢可乐。”

真是万幸啊，肖俊想。这刘扬扬越看越像个不好伺候的小少爷，不过这只是他眼下一种最坏的猜测，要真遇上什么麻烦事，他大概能妥协就妥协。

“等下会有人在机场接我们吗？”刘扬扬嘴里的奶酪面包还没啃完，声音含糊不清的。

“你当时在旅行社是完全没了解行程就把钱交了吗？”肖俊瞪大眼睛朝刘扬扬看过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收回刚才的猜想，这刘扬扬怕不是个傻子。

“看了点，”刘扬扬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我这是相信他们不会骗我啦……”

“没有人来接，”肖俊只好无奈地将大致行程告诉刘扬扬一遍，“因为我们会乘坐三小时后飞往摩尔曼斯克的航班，以及我们今晚会住在那里。”

“啊，”刘扬扬回过神，“我想起来了，然后我们第二天包车去捷里别尔卡。”

“真聪明，”肖俊揶揄道，“谢天谢地你还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哪。”

刘扬扬这人脸皮厚，他把手里的可乐一股脑倒进嘴里，笑盈盈的只当肖俊是真的在夸自己。他向来这样处理一些人际关系，仿佛知道对方一定会拿自己没办法似的。

“那我们是住一间房吗？”刘扬扬又问。

“当然不是。”肖俊耐着性子答道。

“真可惜啊，”刘扬扬夸张地说道，“还以为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变熟悉一点。”

飞机着陆时带来的的颠簸和耳鸣让肖俊无暇顾及刘扬扬的不满，他捏了捏鼻梁想让症状缓解，却不知怎么今天这招一点用都没有。肖俊破罐破摔地不再尝试，闭上眼开始等待滑行结束。

“肖俊？”刘扬扬的声音很快就响起。

“怎么了？”肖俊下意识地回应。

“你靠过来一点。”刘扬扬说。

“什么？”肖俊睁开眼朝刘扬扬看去，眼神里尽是不解，但还是不自觉地将身子倾斜。

刘扬扬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肖俊的耳朵，肖俊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拍开。“啪”一声，刘扬扬的手臂纹丝不动。

“你……”肖俊耳朵忽然发烫，“发什么神经？”

“我只是知道一个方法可以缓解你的耳鸣，”刘扬扬声音有些委屈，“刚才看你捏鼻梁来着。”

“抱歉……”肖俊低了低头，“是什么方法？”

“就是先按摩你的耳廓，”刘扬扬继续说，“等到有热感的时候就……诶？！”

肖俊这下是真的拍开了刘扬扬的手，他感觉刘扬扬再这么摸下去，自己耳朵就能烧起来了。

“我来吧，”肖俊急促地说道，“感觉到热了之后呢？”

“噢……”刘扬扬虽然有些状况外，但还是乖乖地收回了手，“然后你再轻轻敲你的耳骨。”

肖俊照刘扬扬说的试了试，耳鸣的症状果然有所缓解。他对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后悔，但刘扬扬似乎并不在意，一个劲问他感觉好点没。

“嗯，”肖俊点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刘扬扬抿嘴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生疏，“都说了我们要互帮互助嘛。”

“知道了，”肖俊此时终于完全放下芥蒂，开始相信刘扬扬是个还不错的人，“旅途愉快。”

摩尔曼斯克的气温比伦敦低了近二十度，虽然在此之前两人都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真的踏出机场那一刻还是被冷得哆嗦了一下。好在接机的司机早已等候在约定的地点，还贴心地给两人递上了热牛奶。

“辛苦了，”司机也跟着搓了搓手，“其实这里明天就会回温，可惜你们要往捷里去了，那里更冷一些。”

“我们在捷里待好几天，”肖俊不怕生，开始和司机攀谈起来，“是不是需要买点食物带过去？”

“是啊，”司机连连点头，“新捷里和旧捷里都只有一家小铺，你们要是不想每天都吃同样的食物，一会儿路上就去买一些吧，我会等你们。”

“谢谢，”肖俊说，“那就麻烦你了。”

司机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北极圈的美食，虽然在两人看来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但老实说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吃上这些。略显粗糙的煮物在伦敦就快要逐渐被人们淡忘，精致的世界料理充斥在大大小小每一间餐厅。

肖俊有些后悔进超市前让刘扬扬挑自己喜欢的买。他盯着购物车里两包泡面然后非常郑重地抬头看了刘扬扬一眼，但对方并没有捕捉到他眼神里的意思，还在问要不要来两瓶伏特加。

“这是俄罗斯，”肖俊加重语气，“就算你现在在伦敦，你也可以在任何一家便利店里买到它们。”

“好吧，”刘扬扬悻悻地将手里的酒放回货架，“那我能买那边的火腿吗？”

“买呗，”肖俊不想再管刘扬扬，“你花你的钱为什么要问我能不能买？”

“那我要买刚才那瓶伏特加！”刘扬扬立刻转身朝背后放酒的货架走去。

“……那很重！”肖俊实在忍不住说道。

“又没让你来提^^”

肖俊一下被呛得说不出话，他只能瞪刘扬扬一眼然后推着购物车往结账的地方去。他就知道自己这是又着了刘扬扬的道，怎么幼稚这种东西还会传染。

“肖俊——”刘扬扬在身后叫，“你生气啦？”

“没有，”肖俊一边付钱一边开始使唤刘扬扬，“拎一下袋子。”

“不用你说我也会提，”刘扬扬接过肖俊手中的袋子，还炫耀似的晃了晃，“没有很重嘛。”

“你……”肖俊原本不想说什么，但刘扬扬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手套呢？”

“手套……”刘扬扬站在原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在行李箱里……”

肖俊就知道刘扬扬会这么说，他在问之前就已经预想了两种结果，要么没带，要么没拿出来。

“没关系，”刘扬扬还想逞强，“我们又不会在外面待多久。”

“是是是，”肖俊觉得自己此刻跟哄小孩没什么区别，“知道你扛冻，但还是我来吧，嗯？”

“唔，”刘扬扬有些犹豫，“要不……”

“行了，”肖俊没等刘扬扬说完，就从他手里抢过购物袋，“我还不想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兼职你的家庭医生。”

刘扬扬很不爽，但他没理由表现出来。从飞机上遇见开始他就觉得肖俊这人总是压他一头，那种游刃有余的社交方式看上去跟谁都亲近，实际上跟谁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十五六岁的叛逆期早已经过了，只是肖俊这人仿佛在刘扬扬心里落了一粒沙。潮起潮落冲不走，得小心翼翼轻轻捻起，但稍不留神又要从指缝中溜走。

肖俊已经推门往外走，刘扬扬撇了撇嘴想叫住他，随即又放弃。回到车里两人谁都没讲话，只有司机大哥打破沉默，依旧热情洋溢地介绍沿途的标志性建筑，吵闹得恰到好处。

到酒店后肖俊先办理完了入住，刘扬扬的预订信息出了点小差错，前台工作人员正急得用不太标准的英语慌忙解释着。肖俊在一旁没说先上楼，也没说留下来等，只是旁若无人地划手机，回复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邮件。

“我脸上有东西？”肖俊忽然抬头看向刘扬扬，后者似乎没料到会被抓现行，急忙挪开了视线。

“我怕你等太久，”刘扬扬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他们好像还要再和旅行社确认一遍订单。”

“嗯，”肖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现在是摩尔的旅游旺季，难免会有对接不到位的情况。”

“但愿吧，”刘扬扬在心里默念着上帝保佑，“只要不是预订失败。”

事实证明刘扬扬认为的运气守恒定律并非体现在被绿这件事上，而是他一语成谶真的没预订上单人间。他站在前台一边用眼神恐吓工作人员一边发邮件质问旅行社，用肖俊的话来讲就是很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酒店怎么说？”肖俊关心道。

“送我一张永久有效的抵用券，”刘扬扬说，“但谁知道我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里呢。”

“这又说不准，”肖俊安慰道，“旅行社那边呢？有回复你的邮件吗？”

“嗯，”刘扬扬累得往旁边一靠，整个人就快要沿着墙壁滑到地上，“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给我免除了一半的费用，还要我回伦敦后接受当面的道歉。”

“那你现在是……”肖俊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要跟我住一间？”

“酒店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刘扬扬声音越来越小，他很担心自己被拒绝。

“我觉得我似乎也需要一些补偿才行，”肖俊半开玩笑地说，“但好吧，礼尚往来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所以拿上你的行李我们现在上去吧。”

好在两人只在摩尔曼斯克短暂停留，肖俊房间的床也足够两人简单应付一晚。刘扬扬当晚睡在肖俊旁边想了很多，但难得没有再想起那个倒霉的男朋友，或许现在称呼他为前男友也行，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轻易斩断。

摩尔的气温果然如司机所说在第二天升高了不少。刘扬扬好了伤疤忘了疼，离开酒店时又没把手套塞进随身的包里。肖俊眼看着他要关行李箱，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制止了他。

“怎么了？”刘扬扬抬头。

“你是不是打定主意想让我拎东西所以才不戴手套的？”肖俊开玩笑地问道。

“靠，”刘扬扬意识到肖俊这是又在阴阳怪气自己了，立刻站起身，“我就没这个习惯。”

“认真了？”肖俊挑挑眉，越发觉得逗刘扬扬怪有意思的。

“肖俊你就等着吧，”刘扬扬一边赌气一边拿出手套塞进肖俊手里，“帮我拿一下，你小心别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啊。”

“那挺有难度的，”肖俊笑道，“不过你抓到我把柄之后打算怎么做？”

“我要告诉你女朋友，”刘扬扬说这话时没敢看肖俊，他知道这种套话手段挺没品，但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让她知道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是吗，”肖俊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端倪，“那你可要努力了，我女朋友很偏心我的。”

这回答也太没意思了，刘扬扬想。非但没能套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反而相当影响此刻的心情。好吧，刘扬扬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女朋友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仔细一想，为什么出来旅游不和女朋友一起呢？肯定有猫腻。

“你一个人出来玩，女朋友不会不高兴吗？”

“不会啊，”肖俊答得从善如流，“我们假期并不需要每天待在一起。”

拜托，这可是圣诞假期，谁家好人会在这时候丢下自己的伴侣啊。但既然肖俊都这么说了，刘扬扬也不想再缠问下去，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嘛，他懂的。

“你们相处模式还蛮特别的。”刘扬扬说的是心里话，虽然他自己属于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想和爱人黏在一起的类型，但不否认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别的可能性。

“是吗？”肖俊其实是随口乱说的，没想到刘扬扬会当真，不过他不打算解释太多，说谎总是让他心虚，“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和陌生人待着也挺好。”

微妙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刘扬扬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打探肖俊更多秘密。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是司机大哥打来询问他们下楼的时间。

“现在就来，”肖俊冲电话里说道，“麻烦再等我们几分钟。”

司机似乎在那头开了什么玩笑，肖俊笑着和他寒暄了两句才挂电话。刘扬扬戴好手套拎着昨晚买的两袋食物，乖乖地在一旁等肖俊拔房卡锁门。

“这么听话？”肖俊有些意外。

“你语气别太那个啊，”刘扬扬抱怨道，“我又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少爷。”

“逗你呢，”肖俊笑道，“你确定不分我一袋？”

“给你给你，”刘扬扬也不跟肖俊客气，“就下个楼的距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去徒步。”

“就省省吧，”肖俊说，“我要是真想让你欠我人情，拎两袋东西算什么。”

“是，”刘扬扬被肖俊几句话堵得够呛，嘴上也不饶人，“我倒挺好奇能怎么欠你人情呢，要不给我个机会？”

“再说呗，”肖俊回答得模棱两可，“这不是时间还长嘛。”

这话刘扬扬熟，和甲方给自己画大饼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他并不觉得肖俊是那样的人，但心里还是莫名有些在意。

如果不停下来拍照的话，摩尔市区到捷里的车程正常来说三个小时足矣。但刘扬扬的职业习惯并不允许他放过途中每一处从未见过的北极圈独有的景色，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有求于肖俊了，这种感觉不太好受。

肖俊还在询问司机中途是否有可供休息的服务站，刘扬扬在一旁坐立不安，动静大到肖俊和司机同时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你怎么了？”肖俊问，“不舒服吗？”

“不是，”刘扬扬假装无事地往车窗外看，“就是那个……我们中途不打算停车吗？”

“有一个小的服务站，”肖俊回答道，“不过那里不能加油，只能接热水之类的。”

“好吧，”刘扬扬还没做好向肖俊低头的准备，他决定先忍忍，并且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次来俄罗斯的时间，“那我们现在出发？”

肖俊看着刘扬扬因为赌气而留给他的四分之一个侧脸，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早就注意到刘扬扬那台随身背着的相机，也早就向司机确认过中途可以停下来拍照的地点。只是肖俊故意没提前告诉刘扬扬这个消息，以为他会为此跟自己谈条件，看来还是低估了刘扬扬的脾气。

“司机会在适合拍照的地方停下，”肖俊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的相机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什么？”刘扬扬立刻就转过了头，“这也是我们行程里包含的固定项目吗？”

“唔……”肖俊在努力憋笑，“你现在知道不仔细看行程表是什么下场了？”

“肖俊……”刘扬扬意识到自己又被摆了一道，“我觉得我们得约法三章一下。”

肖俊还想完美脱身的可能性不大，刘扬扬这人报仇等不到第二天。肖俊大概也察觉到周围的气场不对劲起来，眼神开始往别处飘。

“肖俊你看着我呗，”刘扬扬边说边拽了拽肖俊的衣服，“不然我就当你做贼心虚。”

“真是……”肖俊无奈地转过头，对上刘扬扬的目光，“我听着呢。”

“第一条，你不许再逗我。”刘扬扬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敲上字，随后又恶狠狠（装的）地看向肖俊，“第二条和第三条暂时还没想好，总之你先把名字签上。”

肖俊哪能知道这稍不留神就把自己玩进去了，刘扬扬一本正经地把手机递到他跟前，他后背已经抵着车门，再无路可退。

“好吧，”肖俊接过手机终于认输，“第二条，你不许跟我翻旧账，第三条明天想不出来就作废。”

“好啊，”刘扬扬爽快地答应，“那前两条现在就生效，要好好遵守啊德俊哥哥^^”

肖俊拿手机的手都抖了一下，他朝刘扬扬看过去，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刘扬扬也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自己逞一时嘴快是把气出了，但好像有点越线了。

“看到我护照了？”肖俊问道。

“嗯……”刘扬扬有些紧张，他听不出来肖俊语气里的情绪，“早上退房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毛病。”

“我还没怪你呢，”肖俊说，“看到就看到了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哦……”刘扬扬低着头应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叫肖俊。”

“只是习惯了，”肖俊料知道刘扬扬会这么问，“那些英国佬连肖俊两个字都说得吃力，我要是告诉他们我叫肖德俊，就别想听出来是在叫我了。”

“好吧，”刘扬扬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他自顾自地将自己和肖俊的距离拉近了些，“你比我大好几岁哦。”

“这不是你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叫我德俊哥哥的理由。”肖俊翻了个白眼。

“我承认刚才是有赌气的成分在，”刘扬扬辩解道，“叫你哥总可以吧？”

肖俊没说话，刘扬扬就当他默认了。

“哥啊。”刘扬扬叫道。

“没事别乱叫。”肖俊懒得搭理。

“一会儿给我拍照呗。”刘扬扬语气贱嗖嗖的。

“知道了。”肖俊闭着眼睛答道。

刘扬扬在一旁得意地抿嘴，像极了心愿被圣诞老人满足的小朋友。说起来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他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跟肖俊玩交换礼物的游戏。

这个听上去不太实际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被刘扬扬说出口。虽然他总是凭直觉去做很多事，但和第一次见面的人提这种要求的话怎么看都有点太冒昧了。

意识到这点时刘扬扬竟有些心生不安，他仔细算算不过也才和肖俊认识一天。等等，一天？这种感觉怎么跟认识了十年一样啊！

刘扬扬心中警铃大作。这还得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一见钟情？不对，一见如故！

不是总有那种剧本是聊得来的朋友相见恨晚，刘扬扬觉得自己和肖俊就属于这样的情况。他发誓一开始问肖俊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的话并非没礼貌的搭讪，刘扬扬在肖俊面前时，脑海中总是出现那个下雨的傍晚，他落下了东西回到工作室，几小时前说没空吃晚餐的男友挽着另一个人的手在街对面有说有笑地走过。

但这一切和肖俊到底有什么联系，刘扬扬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你干嘛总是垮着一张脸啊，”肖俊在不远处喊道，“我在拍你，好歹笑一下。”

“走神了嘛，”刘扬扬自知理亏，从刚才下车到现在他都没心思欣赏眼前的雪景，“好啦，你再拍几张换我。”

快门声连续响了好几下，肖俊才满意地放下相机。镜头里的刘扬扬终于从眼神游离到表情自然，他见肖俊还站在原地翻看刚拍的照片，没忍住蹦跶过去凑近一起看。

肖俊感觉到一股热气在耳边散开，刘扬扬就像个暖炉一样立在他身边，与此刻的气温形成鲜明对比。

“帮我也拍几张，”肖俊把相机塞进刘扬扬的手里，“大摄影师拍好看点哦！”

“你怎么知道我是摄影师？”刘扬扬下意识地问道，“该不会有人在偷偷了解我吧？”

“美得你，”肖俊边往远处走边回答，“看你设备是专业摄影的，不过我现在知道你是摄影师了，有人急着自我介绍呢。”

“你就得意吧肖俊，”刘扬扬直接认输，“我总会有办法收拾你！”

肖俊没回话，他在刚才刘扬扬拍照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比了一个标准的游客照手势。

刘扬扬自然是没有按下快门键的，他恨不得立刻冲到肖俊面前帮他摆一个不那么土的姿势，这简直就是没法出片嘛。

“肖俊，”刘扬扬是绝对不将就的，“我爸拍照都不比剪刀手了，你是不是谎报年龄？”

“去你的，”肖俊一听，先是把手收了回来，随后又觉得自己凭什么要听刘扬扬的话，举起双手变本加厉比了两个剪刀手，“我就喜欢这样拍照。”

“不行……很土诶！”刘扬扬反对道，“还不如比一个呢！”

这不正合了肖俊的心意吗？让一个人妥协的办法就是做得更差，有比较才有胜出（这是歪理）。

咔嚓咔嚓。刘扬扬昧着良心按了几下快门，回看时竟然觉得……好吧，还挺好看的，就连前面几张不小心拍下的肖俊没站稳时的样子也很好看。

不对劲。刘扬扬猛然回过神来，他刚才竟然觉得肖俊不管怎样都好看？

“刘扬扬——”肖俊在不远处喊道，“你怎么站着不动了？拍好了吗？”

“啊，”刘扬扬飞快抬起头，“你再换个姿势。”

肖俊见刘扬扬不再嘲笑他像个中年人拍照，反倒放松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挥了挥，但刘扬扬似乎没有下一步动作。

一些恶作剧的想法逐渐在心里发芽，肖俊蹲下身捧起一捧干净的雪，然后快速小跑了几步抵达刘扬扬跟前，两只手往空中一撒，刘扬扬眼前又下起一场雪。

咔嚓咔嚓。刘扬扬按下了快门。

“干嘛这时候才拍，”肖俊拍了拍刘扬扬头上的雪，“我还以为你刚在发呆呢。”

“这样拍出来才不生硬，”刘扬扬把相机递给肖俊，“这几张我很喜欢。”

肖俊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笑得像屏幕里这样好看，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了，但这些照片就是会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开心。

“好神奇……”肖俊小声自言自语道。

“什么？”刘扬扬把耳朵凑近了些，“肖俊你是不是在偷偷夸我，我没听清。”

“有病吧你，”肖俊笑骂道，“不过这几张照片我也很喜欢，看来接下来几天拍照任务得交给你了。”

“这还不简单，”刘扬扬臭屁道，“我就勉为其难充当一下你的专属摄影师吧。”

两人愉快地达成了合作协议，在接下来几个拍照点配合得相当默契。车先到了老捷里，他们会在这住上两晚再去新捷里。虽说此刻正值下午三点，但捷里的极地气候让人有一种或许是午夜的错觉。司机提着手电让他们取下行李，温暖的旅店就近在咫尺。

厚厚的墙体给了肖俊十足的安全感，在穿过三道门后，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活过来的感觉。

“冻死啦，”刘扬扬嘟囔道，“我都不敢想一年四季住在这会有多恐怖诶。”

“小心点说话啊，”肖俊笑着提醒，“这可是老捷里唯一的旅店，一会儿被老板轰出去我可不会再让你进我的房间。”

“虽然中文的普及率已经很高了，”刘扬扬开始胡说八道，“但总有一个从内到外扩散的过程嘛。”

“就你理由多，”肖俊随即又催促道，“快去放行李，司机大哥晚上会带我们去他住的地方吃晚餐。”

“我记得他住在附近的民宿？”刘扬扬回忆道，“他说这间旅店还是老捷里唯一的游客餐厅诶，我们会在这吃一顿吗？”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肖俊说。

“给，”刘扬扬递给肖俊一张房卡和一本护照，“我就住你隔壁，有事记得叫我。”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肖俊下意识地反问。

“我可没这么说啊，”刘扬扬瞪了肖俊一眼，“那我换个说法，有空来找我喝酒呗。”

司机住的民宿比起两人下榻的旅店会更有当地的生活气息。刘扬扬有些心痒，悄悄告诉肖俊自己好像更想住在这样的地方。肖俊一边帮房东递腌好的鹿肉，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刘扬扬看了一眼。

“干嘛……”刘扬扬被肖俊看得有点慌，“不会又是……”

“你要是一个人来的话，是不是被卖到什么地方当上门女婿了都反应不过来？”

“那不能吧，”刘扬扬在思考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我觉得他们看不上我这样的亚洲人。”

“你还真盘算起来了？”肖俊笑道，“我忽然觉得你这样也挺好，开盲盒总是不缺乏新鲜感。”

“怎么样？”刘扬扬凑近了些，“你也试试？”

“得了，”肖俊说，“我们当中总要有个清醒的人吧，不然真的被卖了怎么办？”

“我说下次啊，”刘扬扬语气直白，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你下次就什么都别管，我来当那个了解行程的人。”

肖俊顿了顿，没从刘扬扬脸上看出半点不对劲的神色来。他很想立刻浇上一盆冷水，告诉刘扬扬没有下次了，但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不是心动了？“刘扬扬还在一个劲说服肖俊，“要给自己制造一些惊喜才有生活的盼头嘛。”

肖俊不否认，刘扬扬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只是比起惊喜，他的人生似乎接连不断的惊吓要更多一点。

“怎么？”肖俊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现在还准备兼职导游了？”

“哪跟哪呀，”刘扬扬顺着肖俊的话说了下去，没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要是换做别人我肯定不乐意，你的话我就辛苦一下咯。”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肖俊白了刘扬扬一眼。

“肖俊，”刘扬扬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想我的，寒心，真的寒心。”

“心脏在左边，”肖俊顺手扯过刘扬扬的胳膊，“别捂着你的肺。”

没等肖俊松开，刘扬扬就反手扣住了他。餐桌下暗潮涌动，肖俊想甩开刘扬扬，但那样做的动静实在太大。

“我听说你们明天打算去红房子和秋千，”房东终于将鹿肉放进锅里炖好，转过身跟两人聊起来，“我猜你们还想去看沉船，我知道有一条方便的路，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们的。”

“谢谢你，”肖俊回应道，“我们是不是需要早一点出门？”

“唔，”房东撑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你们想看看一晃而过的日出，我建议中午十二点前抵达海湾。”

“好，”肖俊笑着说，“我们会好好安排一下。”

刘扬扬在一旁不吭声，他始终没有放开肖俊的手，直到肖俊站起来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

“你需要穿过客厅去屋子的那一头，”房东提醒道，“你可能会见到Terry，就是那只雪橇犬，不过不用害怕，它只是担心你在里面遇到危险。”

刘扬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扇还在微微摇晃的门，回头又熟络地和房东说起话来。司机大哥这时也进了厨房，节日的气氛比刚到时更重了些。

“不敢相信平安夜竟然要你们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度过了，”房东开着玩笑，“不过你们运气挺好，这几天极光出现的概率很高。”

“我们在路上看见那些赶来的极光猎人了，”刘扬扬说，“他们还想让我们也加入呢。”

“那可不行，”司机大哥义正严辞，“你们是我的客人，他们想都别想。”

肖俊再回到厨房时，预想中的尴尬场景并没有出现。房东热情地邀请他加入此刻正在进行中的酒局，不能喝酒的司机大哥在一旁替刘扬扬助威，已经两大杯下肚的房东看戏似的往嘴里塞了一把肖俊送的花生。

“扬扬还想赢我咧，喝酒怎么会有比俄罗斯人更厉害的啦！”房东向肖俊炫耀道。

“这种比赛是不是太没悬念了？”肖俊打趣道，“我的同伴要是今晚醉在这里，你们可要负责哦。”

“当然没问题了，”司机兴奋地打起包票，“我会安全地把他送到旅店的房间里。”

“我没醉，肖俊你别乱说。”刘扬扬声音闷沉，让肖俊有十分的理由怀疑他此刻已经意识不清。

“醉了的人通常都喜欢告诉别人自己没醉，”肖俊无奈地在刘扬扬身边坐下，拦住了他想要接过第二杯酒的手，“缓一下再喝吧。”

“我真没醉，”刘扬扬转过头，目光落在肖俊脸上一动不动，“就是装一下想看你会不会关心我。”

肖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将视线挪开。刘扬扬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肖俊看，这让肖俊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和刘扬扬之间怎么就忽然变成了这样，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肖俊，”刘扬扬小声叫道，“你刚刚是在关心我吗？”

“闭嘴，”肖俊依旧没有看刘扬扬的脸，只是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我求你别说话了。”

刘扬扬知道肖俊这是真的生气了，听话地没再出声。另一边房东还在吆喝着让他喝酒，他瞥了眼肖俊，决定当一回无赖。

“别小看亚洲人，”刘扬扬把面前的杯子灌满，“我今晚想让俄罗斯人夸我酒量好呢。”

“就喜欢跟你这样的家伙喝酒，”房东也豪爽地应下，“前几次来的客人都不愿意陪我喝。”

“可能他们酒精过敏啦，”刘扬扬边说边和房东碰杯，“我会奉陪到底哦！”

等到房东那一锅鹿肉炖好，厨房里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轮了。司机大哥在肖俊身旁感慨说真的第一次见能跟房东喝这么久的人，之前还没看出来刘扬扬这么厉害，简直深藏不露。

怎么不是呢？肖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刘扬扬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纯属发疯，理由他猜得大差不差，就是跟他赌气。

当晚回到酒店后司机把两人送到了房间门口便离开。肖俊不确定刘扬扬此刻是真的醉了还是又在装醉，他踢了踢刘扬扬的脚踝，收到了吃痛的哼唧声。

“肖俊你干嘛？”刘扬扬睁开眼睛，“我还知道你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不用告诉我这种常识，”肖俊摸出房卡准备开自己房间的门，“没醉就回你房间休息，我看你应该还能给自己洗澡。”

“不能，”刘扬扬将下巴抵在肖俊的右肩上，“我头晕。”

“那就起床再洗，”肖俊说，“我可以等你完全清醒了再出门。”

刘扬扬终于站直了身子。肖俊以为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打开房门就要进去。

“晚……唔！”肖俊尝到了一股酒味，刘扬扬正像狗一样啃他的嘴唇。

啪——

刘扬扬这一巴掌挨得实打实，脑袋都歪到了一边去。他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说实话挺委屈的，他只是想亲一下肖俊。

“刘扬扬，”肖俊声音在发抖，“我有恋人的。”

房门被使劲关上，带起的一阵风似乎让刘扬扬稍微清醒了点。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忽然抱住膝盖蹲下来，没头没尾地笑了两声。

恋人？开什么玩笑。

刘扬扬就着抱膝的动作往后一靠，坐了下来。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果不其然收到一条来自男友的。

【宝贝平安夜快乐！可是我今晚还在出差的城市，明天一定赶回来！要等我哦！】

刘扬扬有点反胃。可能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被恶心的。他随手将屏幕上的号码拉进黑名单，又点开聊天软件重复了一遍操作。然后他开始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听身后隔着一扇门的屋里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肖俊站在门口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心情稍微平复。他右手掌心此刻还有点微微发烫，那是刚才打刘扬扬留下的证据。

对肖俊来说，冲动过后就是无限的反思。他担心接下来的旅程会受到影响，也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

真烦，肖俊想。口袋里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响，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和三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图片】

【路过时发现了这只恐龙玩偶，它好像舍不得我走，索性买了下来，猜你会喜欢:）】

【抱歉今晚也不能及时出现，明天我会带着这只和我一样独自度过平安夜的小东西来找你。】

哈。肖俊敲了个“好”字点击发送，随后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进了浴室洗澡。

手心碰到热水时那股被灼烧的感觉似乎变得强烈了些，肖俊又想起刘扬扬那张委屈的脸。他顾不上打湿一半的头发，胡乱擦干了身子，裹着衣服重新打开了房门。

刘扬扬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肖俊房间门口，他抬头循着动静望过来，正好对上肖俊惊讶的目光。

“你……”肖俊竟一下忘了要说什么，“一直在这里？”

“嗯，外面好冷，”刘扬扬有些哆嗦地点头，“你终于出来接我了。”

什么狗屁，整间旅店都有暖气，装也不装得像样点。但肖俊已经没心思再去追究刘扬扬的目的，他一把将人拉进屋里，带着怨气吻了上去。

熟悉的酒味再次侵入鼻腔，肖俊伸手去脱刘扬扬的衣服。这反倒让刘扬扬有些不适应了，他没阻止肖俊的动作，只是在换气的空隙还忍不住要嘴贱一下。

“这么急？你不是说有恋人吗？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肖俊当然没有回答刘扬扬的问题，他发了狠一口咬在刘扬扬的肩膀上，没出血，但留下了很深的牙印。

“靠，”刘扬扬痛得咧嘴，“肖俊你属狗的吧！”

“不是你想做吗？”肖俊舔了舔嘴角，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浴室走，“要做就进来，不做就滚出去。”

啊，真是。虽然刘扬扬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人，但肖俊这么明目张胆遛狗似的把他的欲望牵出来遛一圈，很让人火大啊。

刘扬扬上前一把抓住肖俊的手臂，巨大的阻力让肖俊差点在浴室门口滑倒。刘扬扬帮他稳了稳重心，在他开口说脏话前抢先用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打断了前奏。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肖俊，”刘扬扬抵着肖俊的额头，“我发现你也挺能装的。”

肖俊仰头想要反驳，但刘扬扬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是我想做，”刘扬扬鼓起勇气承认了自己的的真实想法，“所以拜托别赶我走。”

两人几乎是抱成一团蹭进的浴室。逼仄的淋浴间原本只是为了独自入住的旅客方便，但此刻两副一丝不挂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竟显得这里还有富余的空间。

刘扬扬知道肖俊已经完全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比起保持距离的礼貌调侃，他似乎更喜欢肖俊气冲冲地对他说脏话。他承认在此之前有想过肖俊做爱时会是什么样子，但那些猜想都没能与眼前这个红着耳朵却仍然不让自己居于弱势的人重合。

“肖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刘扬扬在脑海中思考合适的形容词，“就像一颗被催熟的苹果。”

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就能用手指毫不费力地从苹果表面凹陷的软口插入到果肉中，非自然成熟的苹果会因为催熟剂的缘故而变得汁水横流。甜腻的味道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痕迹，路过的蚂蚁争先恐后想尝上一口不可多得的美味，真讨人厌。

刘扬扬又塞了一根手指在肖俊的小穴里，他烦躁地用指腹在紧缩的内壁胡乱刮蹭，似乎在焦急地寻找使怀里人失去理智的开关。头顶洒下的热水让肖俊暂时睁不开眼，他只能将脑袋埋在刘扬扬的颈窝，蹭开那些多余的水滴。

肌肤相亲，意乱情迷。刘扬扬的手指被肖俊夹得发疼，平添一股怨气。他使了点狠劲报复回去，歪打正着让肖俊触电似的痉挛了一下。刘扬扬开始反复碾压同一个位置，尽管肖俊早已经不顾形象开始大喊刘扬扬的名字，他也当没听见，不仅没有负罪感，反而更兴奋。

避孕套是在摩尔曼斯克停留时就买好的，刘扬扬可没立过什么贞洁牌坊，操想操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这并没有承认自己是条乱发情的公狗的意思，怎么说呢，在想起来和肖俊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有用掉这些避孕套的打算。

肖俊已经完全熟透了，哪还有意识去管单人间怎么会有避孕套这种事。刘扬扬扶着阴茎插进去时肖俊浑身都抖得厉害，下面更是一张一缩让刘扬扬难受。等到刘扬扬完全进入肖俊体内，肖俊的身体又给出了本能的反应，他松开了刚刚还死死搂住刘扬扬的手臂，紧咬着下嘴唇晃了晃屁股，跟欲求不满的撒娇一样。

操，刘扬扬觉得自己真是小看肖俊了。他双手扣住肖俊的腰，白皙的皮肤上立刻留下深浅不一的红痕，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几乎就要断掉，刘扬扬第一次有了“即便是腹上死也完全ok”的危险想法。

“啧，”肖俊很快找回理智，相当不满地发出声音，“愣着干什么，要我教你？”

刘扬扬发誓他今晚绝对不会让肖俊这张臭嘴再完整地说出一个字。他轻车熟路地再次找到肖俊体内的敏感点，反复用力地顶撞，淫靡的水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接连不断地响起。

手指逐渐滑向了腰窝的位置，刘扬扬忽然好奇起那里的模样来。他重重地吻了吻肖俊那张不断溢出呻吟的嘴，在肖俊怔愣的瞬间将人转了个向，随即立刻顶入，听说后入的姿势能进去得更深。

肖俊一下失去了支点，双手在瓷砖壁上漫无目的地乱抓。刘扬扬从身后搂住肖俊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伏的蝴蝶骨。有点像翅膀，刘扬扬想。

刘扬扬以前并不太喜欢用这样的姿势做爱，因为看不见爱人的脸，会让他没有安全感。但此刻就算只能看见肖俊发红的后背和陷下去的腰，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个个充满情欲的吻落在肖俊的后颈、后背，刘扬扬每停留一处，都会在上面印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他完全享受这样一步步占有肖俊的感觉，并且决不允许自己失手。

肖俊的叫声逐渐开始嘶哑，此刻更是带着一丝哭腔。他使出全身力气转过头，试图让刘扬扬慢一点或者停下来，刘扬扬便俯身去够他的嘴唇，一边轻柔地吻他，一边更用力地顶撞。

肖俊被操得快要蜷缩在刘扬扬怀里，整个大腿根止不住的打颤。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站立，失去刘扬扬的手臂便会像一滩水一样落回地面。

“肖俊……”刘扬扬嘴唇抵着肖俊的后颈，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们去床上。”

小穴一瞬间空滞又在下一秒被填满，刘扬扬抱起肖俊还顺手掂了掂，顶得肖俊在他背上猛抓。

“嘶，”刘扬扬吃痛地哼了一声，“你到底是狗还是猫啊？”

“你……”肖俊费力地发出音节，刘扬扬铁了心不让他好受，端着他的屁股使劲往里插，“唔——！”

肖俊射了，白浊的精液还溅了一点在刘扬扬的脸上。刘扬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太喜欢的味道，但也算是一次新颖的尝试。肖俊的双眼已经完全模糊，直到刘扬扬射精才勉强找回一丝意识。

刘扬扬拔出来时留了一半避孕套在肖俊体内，他不是故意的，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肖俊的小穴还在无意识地收缩，避孕套里的精液被一点一点挤出来，顺着肖俊的大腿根往下流。

刘扬扬又要硬了，但肖俊已经熟烂了。

刘扬扬还算有点良心地放过了肖俊，他把人拽进浴室又洗了一遍，然后才擦干扔进了被窝。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第二天一早的行程，刘扬扬真的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给司机打电话说肖俊生病了。

肖俊半夜醒来时，刘扬扬在一旁睡得正熟。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屁股，发现已经被人洗干净了。虽然面子上过不去，但比起泥泞不堪的糟糕感觉，刘扬扬的服务精神挺值得表扬。

这算什么？肖俊这时候才有功夫去思考这个问题。被出轨所以和刚认识两天的毛头小子一夜情？

“你怎么醒了……”

耳边传来一阵迷糊的声音，肖俊转过头就看见刘扬扬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向他，有点可爱。

“难道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现在才醒吗？”肖俊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那便只剩一种可能就是他被刘扬扬操晕过去了。

“咳咳，”刘扬扬一下清醒了不少，“抱歉。”

“道什么歉？”肖俊问道。

“没什么，”刘扬扬说，“就是想跟你道歉。”

“看来你还有点良心呢。”肖俊笑道。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刘扬扬似乎不服气，撇着嘴问肖俊。

肖俊有很多话，但那些都很难说出口。他侧过身面对着刘扬扬，然后伸出一只手戳了戳刘扬扬的嘴唇。

“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里奇怪了？”

哪里奇怪？肖俊也想知道。他终究还是受不了刘扬扬那束如炬般的目光，轻声叹了口气。

“就是觉得……”肖俊也有难以开口的时候，“有一种背叛的负罪感。”

“因为你有恋人？”刘扬扬问。

“也不全是那个吧，”肖俊顿了顿，“其实我本来也打算和他分手了，只是这段关系还没结束，我就和你滚在了一起。”

刘扬扬没说话，他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夜灯，这样刚好能看清肖俊脸上的表情。

“可他不是已经背叛你了吗？”刘扬扬沉声道。

“你……”肖俊果不其然紧张了一下，“怎么知道的？”

“哈，”刘扬扬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你在牛津街拍下他出轨的证据时我就在你身后，你转身离开的时候撞到了我，还对我说了句抱歉，这场闹剧的受害者除了你，还有我。”

“那……”肖俊觉得很可笑，“我们这算什么？”

“算失恋阵线联盟。”刘扬扬答道。

噗。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场，两人在被窝里缩成了一团。肖俊心里最后一点愧疚感也烟消云散，他又叫了一次刘扬扬的名字。

“怎么了？”刘扬扬把耳朵凑过去。

“圣诞快乐。”肖俊说。

刘扬扬再次醒来时还在担心肖俊能否出门，被担心的人却早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吃早餐。

“还愣在床上干什么？”肖俊问，“如果你不想出门的话我就自己走了？”

“等等！”刘扬扬急得拍被子，“我洗漱很快！”

肖俊看着刘扬扬一溜烟跑进浴室，里面瞬间响起乒乒砰砰的杂声。果然是毛头小子，肖俊想。

和司机确定完当天的计划后，两人便搭乘极地独有的越野车开始了在捷里的全新旅程。

红房子、秋千还有船舶墓地，它们盖着厚厚一层雪。这些刘扬扬只在旅游杂志里见过的东西忽然一下全出现在了眼前。他很难描述那种停留在遗世独立的时间旷野上的感觉，就如同他找不到任何词语形容自己与肖俊之间的关系。

“扬扬！拍照！”肖俊在不远处喊道。

两人身后是不冻的北冰洋，广袤的雪原之上，与冰川相连的海平面正缓缓出现一丝暖橘色。

“扬扬——”肖俊还在喊，“是日出！”

刘扬扬接连按下快门。肖俊笑着的样子，肖俊背过身去指着更远处的样子，还有肖俊见他不动向他跑来的样子。

刘扬扬想起大学时读过的那首难读的德语诗，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其中几句的含义。

我们只是路过万物，像一阵风吹过。

万物对我们缄默，仿佛有一种默契。

也许视我们半是耻辱，半是难以言喻的希望。

朝霞撒在肖俊身上，刘扬扬伸出手，仿佛知道肖俊会怎样回应他。两只手十指相扣，迎来了他们在北极的第一轮太阳。

“几小时后就会再次进入黑夜，”肖俊说，“我们运气很好，这里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日出了。”

“晚点回去还能跟旅店的其他客人炫耀一番。”刘扬扬得意道。

“如果你不想被比我们高出两个拳头那么多的人威胁的话，我劝你别这样做。”

“安啦，”刘扬扬答应道，“玻璃心的白人们～”

刘扬扬忽然松开肖俊的手，独自跑到了不远的岸边。肖俊跟在他身后走得很慢，海浪一遍遍击打着沙滩，空旷的大陆尽头似是传来了时空的回响。

“肖俊，你看我！”刘扬扬朝肖俊挥手。

“看到了，”肖俊又往前走了两步，“怎么？”

“我现在转过去面对北冰洋的话，”刘扬扬边说边照做，“那全世界都在我身后了——”

“幼稚，”肖俊笑骂着，“我也在你身后。”

“是啊，”刘扬扬继续说，“所以我说全——世界啊！”

老实说肖俊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这么老掉牙的情话，他忍住了没有嘲笑，才走到刘扬扬身边站定。

“如果我跟你站在一起呢？”肖俊问。

“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一起分享全世界吧！”

暴风雪来得突然，这在北极是很常见的事。下午的行程被迫中断，司机将两人送回旅店后停留了一阵，但雪似乎没有变小的迹象。

好在两人都不急于赶路，喝上一壶旅店的热茶也是件十分惬意的事。窗外风雪肆虐，屋内温暖如春。墙上的星星灯闪着亮光，肖俊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挺好。

暴风雪在两天后才完全消停，此刻是蹲守极光的好时机。司机大哥赶来时也很兴奋，说得快点出门找一个最好的位置。

人们难以预测极光会在何时以何种姿态出现，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静谧的夜空和深邃的雪原交相辉映，直到两人视野中出现一丝浅浅的绿光。随后铺天盖地的繁星也被点亮，刘扬扬激动地抓住肖俊的手臂，使劲晃了晃。

“快许愿。”

“肖俊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虽然我被绿了但这个绿光真的挺美。”

“刘扬扬你有病吧！”

简直神经。肖俊赶紧让刘扬扬闭了嘴，然后自顾自地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睁开眼后刘扬扬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说是秘密。

“得了吧。”刘扬扬哼唧道。

“扬扬，”肖俊叫住他，“为什么选俄罗斯？”

“因为在北方。”刘扬扬答。

“北方有很多选择，”肖俊不满意这个答案，“芬兰、挪威还有冰岛。”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刘扬扬转过头瞪了肖俊一眼，“那你又是为什么选俄罗斯？”

“因为其他地方已经去过了？”肖俊眨了眨眼。

刘扬扬翻了个大白眼，然后从身后包里拿出一袋东西。肖俊看不清袋子里是什么，只见刘扬扬摸摸索索半天，将一片面包捧在手心。

“……”肖俊无言。

“你怎么不问我想做什么？”

“不管你现在回答什么我都不意外。”

“肖俊你真没意思，”刘扬扬把面包放在面前的雪地上，“我以后要去南极。”

“嗯，”肖俊应道，“然后呢？”

“我会在南极也放上一片面包。”

“所以？”肖俊实在想不通刘扬扬要做什么。

“这样我就完成了一个地球三明治，”刘扬扬转过头冲肖俊笑，“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刘扬扬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肖俊不知道那是天上的倒影还是刘扬扬原本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老实说这有些超乎肖俊的想象了，地球三明治？亏刘扬扬想得出来。

两人第二日便跟随司机去了新捷里，他们在俄罗斯度过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有时候分别看上去没那么悲伤，至少肖俊觉得他在跟刘扬扬互道“新年快乐”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

希思罗机场的接机口人来人往，有人挽着手并排走过，也有人互相拥抱后挥手告别。刘扬扬在想他和肖俊会属于哪一种，但答案其实很清楚。

“你怎么回家？”肖俊问。

“我的车在停车场。”刘扬扬说。

“那我走了？”肖俊试探地问。

“你抱我一下呗。”刘扬扬嘟囔道。

肖俊拉过刘扬扬往怀里带，刘扬扬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你会跟他分手吗？”刘扬扬小声问。

“你不是已经用我手机替我分了吗？”

“靠，你怎么发现的？”

“如果你不把他拉黑的话我可能还不会发现。”

肖俊松开了刘扬扬，他没什么机场道别的经验。刘扬扬看了他一眼，然后拉起行李箱跟他碰了碰。

“走了。”刘扬扬朝另一边转身。

“嗯，”肖俊挥了挥手，“再见。”

肖俊的电话响第四次了，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按下了通话键，里面好友的咆哮声简直要响彻整个机场。

“肖俊你是不是掉进厕所里了？？？”

“来了，急什么，拜托你的事搞定了吗？”

“废话，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是有点，毕竟上次那个没三个月就跑了。”

“绝对不会，这次是人家自己找上门的，你也太小看我们North Studio的排面了！”

“行，看见你车了，挂了。”

肖俊回家后又休息了两天才到工作室处理堆积的工作，新旧策划案全被扔在桌上，俨然一副前来讨债的模样。

“哈，”肖俊揉了揉太阳穴，“真不想上班……”

“你赶紧收拾一下吧，”好友兼工作室老板催促道，“新来的摄影师十点到。”

“我右眼皮一直在跳。”肖俊说。

“那是因为你昨晚没睡好，”好友白了他一眼，“这次别给我找茬，他绝对配得上你的策划案。”

肖俊狐疑地看了好友一眼，见他一脸正色，才勉强相信这次的摄影师是真的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一小时后肖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好友身后还跟着个人影。肖俊抬眼看过去，以为自己在做梦。

“人我给你带到了啊，你们先聊。”好友说完便转身关门走掉。

站着的人眨了眨眼，往肖俊的方向迈了一步。

“我是新加入的摄影师刘扬扬。”

好吧，肖俊想。

这次的摄影师大概真的是完美的。

“那……合作愉快？”

Fin.

by：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