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及】有情人长命百岁

AU

私设如山

及川到公司的时候前台有些不自然地拦了一下,说什么直达电梯在等工人来维修,要不要先在楼下休息一会儿。及川只是停下来听她把话说完,然后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告诉她自己可以乘旁边的员工电梯。

总裁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平时见了及川恨不得把腰弯成九十度的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层楼只有隔壁的秘书室有人,及川过去一敲门,女人差点打翻正准备喝的咖啡。

“你们老板呢?”

“老板他……他在见客户!”

“你不用跟着?”

“我刚回来……”

“行,那我去他办公室等吧。”

这门一关,女秘书的电话就拨通了,她其实不敢保证对面的人会接,但仍然抱希望于这可怜兮兮的百分之几可能性。

“怎么了?不是告诉你谁找都说我不在吗?”

“是及川先生!”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捂住话筒朝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才继续将这通电话进行下去:“我马上下来。”

牛岛皱着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心里的烦躁又多了一分,他把手里的刀递给身后的人,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准备出去。

“老大,这个怎么处理?”

“你们看着办吧,今天就别见血了。”牛岛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将目光移向脚边的人:“你运气不错,我本来打算废了你的右手。”

这个人拿假货冒充真的,还说自己发展了几个下线到时候可以一起给牛岛供货。夸张地炫耀自己之前在金三角地区给别人拿了多少极品,现在成了家室打算金盆洗手不干了,东西全部都给牛岛市面上可遇不可求的好价钱。

商人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牛岛一开始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他找人调查此人的人际关系,发现的确跟所说一致。要不是码头那批货卸下的时候被雨淋湿出了问题,他现在指不定会被这小子骗去多少钱。在电梯里对着镜子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刚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听见“叮”的一声,紧接着电梯门便打开。

及川听见声响就将目光从手中的报表移向了正前方,见牛岛没什么异样,才慢吞吞地开口:“谈完了?”

“嗯,什么事你还自己跑过来一趟?”

“没什么,今天下午就一节课,我看时间还早就没给你打电话直接过来了。”

“平时不是有两节吗?”

“我和其他人换了。”

“为什……”

“么”字还没说出口,牛岛就闭了嘴,他想起来今天是他和及川在一起十年的纪念日。他早上在办公室还特意看了一眼这个被圈起来的日期,明明一直记在心里,却在刚才看见及川的脸时忽然忘了。

“我们日理万机的牛岛先生这是想起来啦?”及川倒也不生气,他知道牛岛最近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来公司转一圈单纯是为了能早点把人带走,不然今晚订的餐厅铁定打水漂。

“抱歉,回家吧?”

“嗯,现在还挺早,回去收拾一下吧,晚饭出去吃。”

及川出门按了员工电梯,牛岛还没来得及阻止,又是“叮”一声,门开了。

等到看清电梯门外站着的是谁,里面所有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嘴上急急忙忙说着“老板好,及川先生好”,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地上还有一个……

“嗯,这位是?”及川没见过这个人,好奇多问了一句。

“他是新来的,工作没做好,刚教训了一顿……”站在前面的寸头连忙解释着,生怕地上的人张嘴乱说些什么。

“噢~下次下手轻点呗。”

“好的好的……”

而牛岛在一旁始终没说话,他此刻的心情可以用紧张来形容,老实说他很少会这样,但无一例外的每一次都是在及川面前。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将那个藏了十年的秘密抖落出来。

十周年的礼物是让秘书去挑的,牛岛花了三年时间放的长线最近终于有大鱼要上钩,如果顺利,整个地区将面临大洗牌,但如果失败,他早已替及川选好一处安全的居所,详细的地址写在家里那台加密的笔记本电脑里,密码是及川设置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因为及川正接过他递去的那个丝绒小盒子,没什么惊喜,论谁看了都能猜到里面是一枚戒指。

读懂及川的表情是一门学问,牛岛深信自己在结课时能拿到A,就像此时及川虽然在笑,但牛岛知道他的心情已经烂透了。以不变应万变是解决这类问题的最佳方案,及川将戒指拿出来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随后在牛岛眼前晃了晃,说真是难为牛岛先生时隔好几年还记得我的戒指尺寸。

冷嘲热讽,及川彻底发怒的前兆,而牛岛这时候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吻住及川那张即将说出脏话的嘴,人民教师的形象不管在哪里都要维护。这招做不到釜底抽薪,及川差点咬破牛岛的嘴角,剪裁得体的西装被一巴掌拍在胸前,牛岛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原本应该度过愉快的一晚。

电话是这时候响起的,是寸头打来的。没人知道寸头的真名是什么,大家都叫他阿力,他是牛岛接手公司后第二年来的,算一算也有七八年了。及川对阿力没什么好印象,他老是跟牛岛说觉得这人面相很凶,看着不像个好人,好吧,虽然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公司里做的那些勾当及川懒得管也不想管,他去过很多次乌烟瘴气的派对,发现牛岛从来不碰那些东西,曾经有嗑嗨了的人往牛岛杯子里倒了一整包高纯度的粉末,最后自食其果上了瘾,被条子抓后立刻供出了所有上家,最后依然摆脱不了在戒毒所里惨死的命运。

及川望着阳台上的背影发呆,他没有偷听牛岛打电话的坏习惯,只是现在家里太安静。他听见牛岛说月底之前交货,还听见牛岛说这次绝对不能搞砸。

但牛岛即将搞砸他们的晚餐。离预订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牛岛挂了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那套及川买的衣服,抓着车钥匙出门时甚至扣错了最上面一颗扣子。笑里藏刀的眼神牛岛早已习惯,但他也最擅长解决及川的脾气,他从来都搞不来浪漫的那一套,笨拙地将一束花一丝不苟地放在及川面前,一旁的服务员正拖着一盘菜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及川只好先将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在桌子下不轻不重地踢了对面的人一脚。

“你是笨蛋吗?”及川等到服务员离开后才开口抱怨道。

“你喜欢吗?”

牛岛很少送他这样的玫瑰花,他没过问原因,但心里大概也明白一些缘由。做他们这一行的总是会忌讳一些鲜艳的颜色,那样太显眼,会在不经意间就被藏在暗处的饿狼盯上。

“嗯,以后别送了。”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

“其实我最近在学校看学生们的排球比赛,你下次送我一个巴宝酱怎么样?”

“巴宝……什么?”

“还有啊,下个月不是放假了吗,要去旅游吗?”

旅游啊,牛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是收线的关键时期,他不敢给及川任何保证,甚至不确定自己到时候是否还能活着。及川似乎看出来他的意思,摆了摆手说算啦,大忙人还是先把工作忙完吧。牛岛其实很不喜欢及川这样的态度,但他也没法说什么,自己有错在先的话,怎么解释也是白搭。

“下个月过了去吧,去旅游。”

及川没想到牛岛会这么说,他先是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说没关系吗,事情先处理完再说吧。牛岛说能处理完,他让及川放心。

及川其实不太能喝酒,喝醉了还会乱说话,牛岛把他抱上床时他嘴里都还在念叨着要一个限量版巴宝酱杯垫。牛岛上网搜了搜,好像是需要提前预约的商品,虽然不太清楚流程,但他还是点了那个预约键,剩下的打算交给秘书去处理。及川在他旁边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搭在他大腿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手指往里抓了抓,发现扑空后便皱起了眉,嘴里嘟囔了一句,牛岛没听清,凑近之后才发现及川在叫他,叫他“小牛若”。

真是久远的称呼,远到牛岛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经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父亲因公殉职后他不顾母亲反对报了警校,后来被分到缉毒科时主任看他年纪小,加上又是以前战友的孩子,便没怎么要求他出什么危险的任务。后来他自己坐不住,说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呆在办公室里听谁谁谁又被那群该死的亡命徒断了一只手,主任大概也猜到这小子会随他父亲,便叫了他去会议室,说现在倒是有个棘手的活儿,挺麻烦的。

牛岛不怕麻烦,但听完主任的话后又犹豫了,这是要他去当卧底。先不说在那之前他需要再回学校学两年经商,期间内他还得掌握一些必要的药理知识,这对牛岛来说不叫麻烦,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煎熬。好在最后他也想通了,贸然行动只会给自己还有周围的人带来灾难。

没怎么真正体验过大学的生活,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在学校的时候主任一段时间会联系他一次,问问他最近的生活还有学习。药学的课是抽空去药学院蹭的,每周一一早的药理学牛岛第一次去就迟到了,因为找教室找了好一会儿。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没想到挨着门边还坐着有人,刚想在离那人两个座位外坐下时他却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你迟到啦。”

挺自来熟的,牛岛想。

“抱歉。”

“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坐过来呗。”

牛岛耳根子软,不太好意思拒绝这样的热情,他将之前从网上买来的二手教材拿出来,然后坐在了这位同学旁边。

“你怎么还用旧版的教材呀?”

“噢,我是来蹭课的,不知道该买哪一版。”

及川打从心里觉得这人真老实,问什么答什么。

“你用我的吧。”

“那你呢?”

“其实我也是来蹭课的,就现在讲课的这个老头啊,是我研究生的导师,他让我来看看他是怎么给本科生上课的,叫我学着点。”

“嗯。”

话很少,及川在心里给这位新认识的同学贴标签,觉得怪有意思的。但他哪是闲得下来的主,他见牛岛认认真真抄着课件上的笔记,忽然萌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要不要我教你药学?”

药学院的课牛岛一次也没再去过了,他的生活变成了宿舍-教室-及川家三点一线,不得不承认及川很有当老师的天赋,牛岛自认为不是什么学习的料,但及川讲的东西他总能听懂。一来二去难免有些不一样的感情,牛岛知道这不应该,他开始在听课的时候走神,及川叫他好几声才能回神。

“牛若同学也会走神啊~”

“抱歉,我应该集中注意力的。”

“休息会儿吧,房间里也挺闷的。”

其实牛岛刚才在想及川的睫毛真长,眨眼睛的时候会不会簌簌地掉一根下来。

事情演变成两个人滚到床上只需要一个契机,那一晚牛岛照常去及川家里,他终于问起了及川为什么要在外面租房子。及川先是挺神秘地冲他笑,后来又递给他一听啤酒,说住宿舍的话怎么把人拐回家呢。

牛岛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那一次和及川做爱,可能是天雷勾动地火。他和及川在一起的前几年回想起那一晚都能整个人从脸红到脖子根,及川说他纯情处男落入虎口他偏偏还要反驳,最后他怎么也说不过及川,只能把人压着再做一次,做到及川再没有力气讲话。

主任再给牛岛打电话时明显察觉到他有事情瞒着自己,问了好几次也不见他坦白,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放大招,说瞒报是要记大过的,记一次就得留局里观察一年才能出任务。

“好吧……其实,我恋爱了。”

“哦?那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这的确有些麻烦,但你要记住你的职责,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他……很好,哪里都好。”

主任笑笑就不再说话了,他让牛岛记得在下周回一趟局里,有个公司的变更登记手续需要提前办理。

牛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将这件事做好,当看到公司法人变成自己的名字时他难得有了害怕的情绪,虽然心里清楚这家公司是用来干什么的,但还是没由来地紧张。后来他告诉及川自己拥有一家公司时,及川先是愣在了原地,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抓着他的手臂说小牛若你怎么这么酷。

其实我可以更酷一点,牛岛想,但他不能将这话说出来。

及川研究生毕业后选择了留校,在被教授骗去读博后三年终于摆脱了学生身份摇身一变药学院的明星老师,这事儿他和牛岛炫耀过几回,但见人不乐意听后便再也不提了。反倒是牛岛变得不太习惯,偶尔休息的间隙还会问及川最近怎么不说学校里的事了,及川那副生气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说你不喜欢我说我就不说了呗。总之最后先认输的一定是牛岛,其实及川有时候也会想,像牛岛这样挥挥手就能决定上千万资金去向的人,怎么偏偏就对自己毫无办法。一种合理的解释为一份很沉重的爱,但及川对这没什么信心,他有心事,也有秘密。

这人世间不是流传着一些毫无根据的真理吗,说什么秘密一旦藏在心里的时间太久,似乎就会被人淡忘,那么这个秘密最终也便不再是秘密了。牛岛给他的那台加密笔记本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要做什么的,那些生意他从来不过问,有时候家里会来一帮子人开派对,准确地说那些人都是阿力带来的,牛岛让他别管,他便也不说什么。

只是偶尔会觉得可笑,家里被搞得乌烟瘴气,客厅里到处都是打火机、锡纸还有一碰就会沾一手的粉末,及川问牛岛我们会不会被警察抓起来,牛岛说不会,但却说不出原因。化着浓妆的女人会伸出手向牛岛递烟,但牛岛从来不会在及川面前抽,他将那只碍眼的手拍开后便进了卧室,留下阿力在外面继续哄客人开心,房子的隔音很好,门一关就好像和那个肮脏的世界隔绝。

相似的问题只会有相似的处理结果,两人在房间里旁若无人地做爱,第二天醒来后外面早已被收拾干净。及川只有这时候觉得阿力这个人是靠谱的,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牛岛向及川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家里招待客人,及川摆摆手说知道了。人嘛,总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那晚及川难得早睡,但他睡得并不安稳。门被撞开时及川正被噩梦纠缠,玻璃被敲碎的声音瞬间传入他的耳中,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睁开眼睛对着头顶的吊灯发呆,下一秒便看见牛岛那张沾满血的脸。

“及川,快起来,拿几件衣服,我们得离开这里。”

“谁的血?”

“阿力的,也可能有别人的,我叫了医生来。”

客厅乱得一塌糊涂,地毯上全是刺眼的鲜红,茶几旁倒着的人应该是阿力,他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完好无损的东西,及川转身回到卧室将衣服塞进行李箱,在看到床头柜抽屉里那台加密笔记本时动作顿了顿。

回头看了一眼见牛岛还在客厅里打着电话,及川立刻将电脑打开输入密码进入了那个久违的界面。

「目标位置:巴拿马。」

「和他一起去。」

随后信号中断,没有具体的位置信息,也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及川将笔记本也一同塞进行李箱,然后又拿了几件衣服盖在上面。牛岛进屋时他刚好给行李箱落了锁,手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地被牛岛接过去,他问我们要去哪,牛岛说先去酒店避避风头。

“去巴拿马怎么样?”

“什么?你说现在?”牛岛在那一瞬间有些吃惊,他原本是打算在酒店停留几天再告诉及川他们得去巴拿马一趟的。

“反正都要躲人,不如去旅游?”

“可是你学校……”

“请病假就好了~”

及川看上去心情不错,牛岛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案,抵达巴拿马的速度越快越好,主任提供的情报是对方线人此刻正躲在巴拿马城旧城区的一间小旅馆里,随时可能转移至下一个目的地。

在落脚地的选择上两人难得出现了分歧,及川执意要在旧城区找一家不用身份证登记的店,牛岛在一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及川是不是想要体验一把黑帮电影里的大逃亡。及川笑得合不拢嘴,将错就错地说是啊,牛岛先生就陪我扮演一次亡命鸳鸯吧。

旅馆在旧城区很偏的位置,木质的楼梯踩上去还会发出“吱吱”的声响,整栋楼没有电梯,门口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前台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看见来了新房客也只是懒散地扔出一本写满了西班牙文的登记本。不常见的亚洲面孔让人提高了一丝警觉,那人先是拨了一通电话,说什么来了两个亚洲人,要不要放进去。及川是能听懂一些西班牙语的,早些年还在学校的时候,选修的第二门外语便是西班牙语,没想到在这里倒还派上了用场。

大概是在这偏僻的小地方也无人在意来着何人,能赚到钱才是万事大吉。前台挂了电话后便问他们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在得到“一间”的答复后随意扒拉了抽屉里的门卡,拿出一张房号还算不错的,哦不,是相当糟糕的。

“佛祖保佑我们。”及川在上楼时小声对牛岛说着。

“或许他信天主教。”毕竟这是巴拿马地区的主要宗教。

“好吧!地狱之门不会向无神论者打开!”

其实旅馆大门口摆了一尊佛像,但两人都没注意到,关于宗教的争论在进入房间时暂停,飘在空气中粉尘让他们同时打了个喷嚏。

“这屋子多久没人住过了,真是的……”及川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倒不是觉得没法住,就是感觉这角色扮演游戏未免有些太逼真。

“黑店,也正常。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不要去新城区?”

“不要,我发现跟你过了这么久,没什么是我受不了的。”

牛岛知道及川这是又开始和他计较了,这时候礼貌性闭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见牛岛打消了换一家旅馆的想法,及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但愿如此。

新城区到旧城区其实很方便,再加上新城区的治安不错,晚些时候打车回到住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旅馆周围有很多摆摊的小店,老板们大多都卖一些当地的特产,水果或是其他。及川说他想念牛奶面包,要牛岛去便利店看有没有,牛岛让他跟着一起去,他又偏不,还说记得买两盒安全套回来。

房间里的信号很不好,及川将手机拿到窗边才勉强搜索到一个信号。笔记本电脑能操作,但速度很慢,他耐着性子打开那个奇怪符号的软件,将先前没有回复的消息全部设置成了已读,随后才点开上一次联系的那个头像,对方又发来了新的线索。

「千万别打草惊蛇。」

「这次结束之后就不用再跟着他了。」

这次结束?及川盯着屏幕上的话有些出神,他从来没想过任务结束后会和牛岛分开,至少两人在一起后再也没想过。他将消息设置成了已读,当初精心安排的两人相遇的场景此刻突然在脑海中明朗了起来,要怎么回应,及川一下子慌了神。

当初刚进总局板凳都还没坐热就被要求去监视缉毒科的人,他没法违抗命令,但在接到通知书时还是发了脾气。缉毒的案子最棘手,把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也不知道是惹着上面的谁了,及川打从一开始便知道牛岛就是那个缉毒科新来的小子,他爹说是因公殉职,但总有人怀疑其实那人还没死,当然了,这话不能跟牛岛说,哪个父亲不是孩子眼里的大英雄呢。

谁又能想到一项任务做了十年还多,现在终于要收场,及川早没有了那种即将完成任务的欣喜,反而担心起应该如何向牛岛解释这一切。好吧虽然牛岛对自己也有所隐瞒,但错了就是错了,错误不能相互抵消,只能各自道歉得到对方的原谅。

牛岛回来得很急,一进房间就见及川抱着笔记本电脑睡着了,屏幕已经黑掉,再打开便需要密码,牛岛试了及川的生日和自己的生日,都显示“密码错误”。再输错一次就要恢复出厂设置,牛岛不敢再轻易尝试,关上电脑就将及川叫醒。

“唔,我怎么睡着了……”及川眼见地发现电脑被关上了,那一瞬间的紧张没有逃过牛岛的眼睛,但后者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牛奶面包只有这一种,凑合一下。”牛岛将塑料袋递过去,里面还有两盒草莓味的安全套。

“你怎么这么急?”

“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忽然想你了。”

……?

及川心中警铃大作,今年是哪一年,牛岛竟然会对他讲这种恶俗的情话。震撼归震撼,但似乎对及川很受用,他仰头去吻牛岛的嘴,对方搂着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夜晚温存的时候照例是缩在一起看那些老派的爱情电影,好像人一旦觉得自己此刻缺什么就会越在意什么。连牛岛都变得感性起来,他说电影里说得不错,为什么我那么幸运,为什么你会在那里等着我出现,正巧又被我找到。

牛岛这句话及川想了很久,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同时他也在思考坦白的可能性。

及川的睡眠很浅,牛岛一个下床的动作都能将他吵醒。身边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没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今晚对面会有所行动,及川知道牛岛一定会趁他睡着偷偷溜出去。他找不到理由跟着,出了问题会变成拖油瓶。

但是得想个方便逃走的办法。他猜牛岛会把人引到这间旅馆来,又或许其实那些人本就在这附近。只是没料到危险会来得如此突然,旅馆的隔音不好,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楼下有人正在上楼梯,速度不快,很像是伪装成一种普通旅客回房间的模样。及川从行李箱里翻出牛岛给他准备的那把防身用的枪,上了膛后便躲在狭小的浴室里等待着房间门被敲响。

射击课很久没上了,及川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顺利地扣下扳机,此时他有些紧张,但还是将牛岛之前教给他的那些简单的技巧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这可比警校教的简单多了。更何况对付那些人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也不知道牛岛现在情况怎么样,会察觉到已经有人赶往他们的住所了吗。

咚咚——

有人在敲门,及川没出声。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敲门的速度逐渐加快,最后及川听见有人在撞门,这不禁撞,几个人立刻涌入房内,三个手里拿着刀,另外两人看不清。及川在脑海中预演了好几个场景,脱逃成功率最高的是先打碎浴室那扇窗户,但他不保证自己是否能从四层楼高的地方活着抵达地面。

有人正在翻及川的行李箱,笔记本电脑终究是难逃一劫,不过算了,就是可惜了他在里面给牛岛设置的专属密码。另一个人朝浴室的方向过来,及川握枪的手更用力了,在那人刚推开一丝门缝时及川迅速瞄准他的额头开了一枪,随后立刻将面前的玻璃窗打碎,准备跳向窗外。

他在一只手已经伸出窗外时被人拦腰抱住。

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想要挣脱开来,但抱住他的人是牛岛,及川手里的枪“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及川是三天后在医院醒过来的,一旁的报纸让他确定了自己此刻仍然身处巴拿马。报纸上的内容显示三天前他们住的小旅馆死了五个毒贩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信息。他的行李箱放在角落,他想去看看那台笔记本是否还在,刚准备起身,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买了点吃的回来,饿吗?”

“嗯,你这几天没别的事?”

牛岛没料到及川会这么问,他把东西递给及川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

“暂时都没有什么别的事了,等你出院,还要继续旅游吗?”

“噗……唔,我们牛岛先生还惦记着这个啊?”

“搞砸了你的旅程,我很抱歉。”

“是可以继续啦,不过现在是不是应该来一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牛岛表示没什么意见,并且从口袋里翻出了他的工作证,不得不说穿制服的牛岛很好看,和平时西装革履的气质不太一样。这是及川第一次见这样的牛岛,他有些不满地轻声抱怨了一声,但还是被听见了。牛岛问他是不是也应该告诉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大学教授,他想了想点点头,说我真的是,你可以看我的入职证明,还有啊,我的博士学位不是造假的!

“不过嘛,既然你给我看了你的,那我也给你看看我的咯。”

“看什么?”

“警察证,在行李箱装笔记本电脑那一层的暗格里。”

牛岛没有动,及川这才意识到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个警察。

“那个……我以为你主任都告诉你了。”

“没有,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是啦,那你自己去拿一下,我的照片也很帅哦~”

很帅,比牛岛想象中的还要好看。老实说到现在牛岛都还觉得一切很不真实,他盯着手里的照片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有些紧张地望向及川。

“怎么了?”

“你……那你一开始等在那个药理学课的教室,也是故意的吗?”

“啊……好吧,的确是故意的。”

原来真的印证了那晚看电影时牛岛说的话,幸运也算是他幸运,因为及川在那里等的不是别人,只是他而已。

“没关系,这对我来说都没什么。”

“虽然我是知道你大概率不会对我表现出什么,但真的从你口中听到这话时还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算啦!”

“嗯,我只有一个问题还想问你。”

“说说看。”

“就是你这么多年来跟我在一起,是自愿的吗?”

靠,及川愣住了,牛岛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去阿根廷吧?”

“可以,但是你先告诉我……”

“去结婚。”

这个问题到最后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后来及川问牛岛在决定和自己在一起后有没有后悔过,牛岛说的确后悔过,及川刚准备生气,又被牛岛捂住了嘴。

牛岛说只有刚决定和及川在一起时后悔过,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接下那个棘手的任务。后来便再也没有后悔了,因为想明白了只有接下任务才能遇见及川,所有事情都是顺其自然,相爱也是。

几个月后银三角地区的大毒枭全部落网,不少从政人员也牵涉其中。当地的报道将牛岛和及川二人化名为了A某和B某,夸赞他们为跨国打击贩毒组织做出的巨大贡献。那时两人早已回到日本,牛岛在任务完成后便调到了刑事侦查科,而及川直接递交了辞职申请。

先前为任务而存在的公司也被一锅端掉了,及川难得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阿力的情况,牛岛这才想起来当初没有告诉过及川阿力其实是他的线人。

“他现在很安全,之后应该不会再有联系了。”

“喔,说起来当初还觉得他是个坏人,所以干嘛要留板寸头啦。还有啊,他在家里开派对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不那样的话,那些人是不会相信的。当时把他送到医院时他有短暂地醒过来一会儿,他说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及川先生这么多年来忍受这些真的辛苦了,之前去寺庙求平安的时候也替他和老大求了一份,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及川有些说不出话,他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应该对生死离别看淡,但心里还是难过。牛岛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背,说要不要抽空去一趟寺庙。

工作日的寺庙人不多,就连求平安御守的地方都没几个人。烧香拜佛这类活动及川在以前是完全看不上的,但现在想想大概真的是阿力替他求的平安让他捡回来一条命吧。他问牛岛刚才有没有在那边许愿,牛岛说许了。

“没什么特别的心愿,只希望我们都长命百岁。”

及川了然,他捏了捏手里的平安符,然后悄悄塞进了牛岛的口袋里。

顺其自然就好,人生只要还有爱与欲,再短命都不算白活。

Fin.

by: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