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4k+


1

到底是为什么不能对视呢?
朴正洙录完节目,坐在车里时突然想起来,他和金希澈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了呢?
年轻的时候,朴正洙第一次见到金希澈是在公司大楼的走廊里,当时他刚从练习室出来打算去食堂吃饭却被叫住,领着金希澈的工作人员姐姐向他走过来,跟他说,这是今天新签约的练习生金希澈。
于是他们打招呼。你好,我是朴正洙。你好,我是金希澈。然后他们握手。
那时候,朴正洙看金希澈是不被囿于任何既定的规则之内的,肆意张扬的美。也像是生在悬崖边上的花朵,有致命的吸引力也致命危险。
之后他们一起训练,一起住宿舍。朴正洙知道了金希澈是从江原道来的,他那时虽没去过江原道,但他想那应该是个好地方,因为金希澈在那儿出生和长大。
成员们刚住在一起时的磨合时期,金希澈脾气不好又非常敏感,稍微大点的动静都能让他爆发,所以弟弟们都害怕和他一起,于是朴正洙又被叫住并被推了出去。后来朴正洙发现:金希澈这人是太没安全感又太有边界感。当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给金希澈安全感,所以只能尽力尊重他的边界感。然后事情顺滑得像是早就写好的那样,也许是因为他们同龄,也许是朴正洙的那些努力感动了金希澈,反正他们就真的渐渐亲近起来。
再往后他们一起出道了,一起成为了superjunior。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就像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那间房间一样,一边是张扬的、纯粹的、夺目的红,另一边是触目惊心的、不掺杂任何其他的、雪一样的白,所以争吵也就来的格外自然。
十年前吧,他们有一次惊天动地的吵架,当着许多人的面。现在记不得吵架具体的原因了,只想起是自己当时下定决心要跟他吵一架的。朴正洙努力回想那时候金希澈的表情,刚开始是错愕接着是愤怒,直到自己说出那句,十年了,我只有你了啊,就变成了不知所措。
想到这儿,朴正洙不注意地笑出声来,驾驶位正在开车的经纪人侧过头问他,今天不累吗,怎么没睡一会呢?朴正洙拉回思绪回答,嗯,今天是和希澈一起呢。
是呢,朴正洙这么多年,在聚光灯前把自己变身成为那个不知疲倦的利特,只要镜头对着自己,就永远能微笑的利特。可离开镜头他永远闭着眼睛,好像镜头突然卷走了他的生命力一样。但是和金希澈一起就不一样,在金希澈身边他可以稍稍停下来一些。朴正洙想,这大概是金希澈带给他的安全感。
后来怎么样了?朴正洙在回忆里翻找,不知所措之后是什么呢?他没找到。当时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上台了。之后又都有各自的行程,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朴正洙想,他和金希澈以前也一起上节目,一起介绍自己是superjunior,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行程就很少很少能碰在一起了?想不起来。但好像很早之前就这样了,早到不特意去想就根本不会察觉,早到他们已经习惯,早到大家都觉得朴正洙和金希澈是尴尬的不能单独相处的关系。
其实不是啊,朴正洙看着窗外往后飘过的霓虹,印在眼里一闪而过带起亮光又快速熄灭。他开口,您觉得我和希澈的关系怎么样啊?是问经纪人。这么多年,朴正洙身边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波又一波,现在这位经纪人是刚带他不久,嗯,,是好朋友吧,毕竟一起生活和工作了很多年啊。
意料之中的答案,是好朋友啊。朴正洙低下头摁亮手机,他的手机锁屏是心空。全身雪白的毛发,小巧又精致的耳朵,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盯着你看的时候真真是心空。可朴正洙锁屏上的心空却被毛巾盖着,看不见耳朵,凌乱的毛发,身体似乎比现在小一些,甚至都没有看镜头。赫宰有次看见了还问他,哥,为什么要用一张这样的照片,我们心空明明好看死了。他那时笑了回答,可不能让人人都知道心空可爱,不然会被拐走的。这回答当然只得到弟弟的白眼。
车子稳当停在小区停车场,经纪人跟朴正洙明确了明天来接他的时间和行程,他说了好,拉开车门下了车。
按下楼层,等电梯,走进电梯,到达楼层,走出电梯,输入密码,打开家门,关上家门,这一套流程下来,朴正洙往往已经耗尽最后一丝生气,直直躺在沙发上。可今天不同,他的体力瓶还有剩余,足够他跟心空玩一会儿再去洗个澡,幸运的话还能给自己煮个宵夜。
是呢,因为今天是和希澈一起。
等朴正洙从浴室出来,走到客厅,心空已经昏昏欲睡了,他抱起心空往卧室走,躺下让心空睡在他手边,闭上眼睛。
晚安空儿。晚安希澈。

2
金希澈从录制现场出来,走到待机室,因为节目流程的关系,他们有将近半个小时的中场休息时间。这是他今天最后一个行程,好累啊真的。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放空自己,身边是工作人员在帮他整理妆发,突然他抬头睁眼开口,我和特儿真的很同事吗?眼睛亮晶晶的,却布满了红血丝,像遍体鳞伤的钻石。工作人员一边往他头发上补喷发胶一边动作不停地回答他,不是啊,你们不是爱着彼此吗哈哈哈。听得这样的回答,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笑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聊天了。
金希澈是很念旧的人,已经习惯的东西和人都不会经常更换。被熟悉的人和物包裹着,那样会让他觉得有归属感。所以金希澈的工作人员也是跟了他很多年一直都在身边的,彼此之间开开玩笑活跃气氛都是常事,往往说到这时候金希澈也会加入她们的玩笑中,可今天他却低下了头,又闭上了眼睛没在说话了。
终于录完最后一个环节,和同录的嘉宾还有工作人员道了辛苦,金希澈就离开了。车子一直往家开,金希澈也不开口说话,他想起还年轻的时候和朴正洙吵的那场架,起先自己是觉得那人有病,故意找架吵,于是也乐得陪他吵,慢慢的火气也就被挑起来了,越来越生气。然后不记得朴正洙说了句什么,他正过头和朴正洙对视,就看见对方眼里含着泪,欲落不落,于是失了神。
具体表现在忽然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了,明明是在人多嘈杂的待机室里,四周的动态也渐渐模糊,他像是处在一个被调了慢速的环境里,所有人的动作和声音都被拉长,往无限外延伸。他看着眼前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努力想分辨清楚内容,他看见朴正洙眼里的泪水终于积攒到眼睛包不住了,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想伸手去接住,他也那么做了。可手刚抬起到半空,一声叫上台的声音打破了局面,接着整个世界又被按下了恢复键,然后他们匆匆上台。那时候金希澈是把希望寄托在那首歌他们背贴背的舞蹈动作上的,一首舞曲很快,转眼就到了,他朝朴正洙走过去时对方正在前面唱歌,他站定甚至往前走了一点,可那句歌词结束他的后背也是空空的。
下了台,金希澈迫切的想和朴正洙谈谈,可人家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再加上当时彼此都忙得要命,如果不是大队行程十几天不联系见不到面都是很正常的。于是他们再见面就是很久之后的一个一起的行程,结束后弟弟们提议要去聚餐,金希澈原本已经拒绝,他想早些回去休息,可听见朴正洙说,那我们要喝酒哦。
其实朴正洙是不喝酒的,他要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让自己没有那些可以让人做出模棱两可的新闻的意外真是做到了极致,他习惯一点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
还在公司当练习生的时候朴正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和金希澈会在宿舍宵禁后偷偷溜出去,到夜店玩通宵,再乘着月亮完全闭上眼睛前回到宿舍,往窗户里扔纸币收买着李东海给他们开门。那时候朴正洙还会因为金希澈一句心情不好就翘掉当天的礼仪课,陪着他在汉江边狂奔,像疯子似的大吼大叫,似是要连着珍贵的青春吼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在2005年的某一天,金希澈记得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此前一连好多天的阴雨都快把人沤得生了霉,他和朴正洙被叫到理事办公室,理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朴正洙,问了两人的出生年月日思索了一番,对着朴正洙说,你来当队长吧。朴正洙听了马上立正弯腰说了句是,出了办公室的门在回练习室的路上朴正洙一句话也没有,只在进练习室之前对他说,希澈啊,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所以当朴正洙提出要喝酒时,出于本能金希澈觉得朴正洙不对劲,于是他也就跟着去了。聚餐全程朴正洙都表现得非常亢奋,不管谁要喝酒,他都上去作陪,带着股不把自己灌醉不罢休的气势,终于把自己灌醉了。
喝醉了的朴正洙不会做什么奇怪的行为,就只是安静待着。金希澈挤到他身边去,还在踌躇该如何开口求和。朴正洙把自己的身子正起来,看着金希澈说,哦我们希澈啊。眼睛弯弯的,里面印着金希澈的逆着光的身影,眨了眨,揉进了一层纱,罩着金希澈软下来。朴正洙伸出手,拉住金希澈的衣袖扯了扯,金希澈靠过去,朴正洙又拍了拍金希澈的肩,金希澈把身体低下去,然后朴正洙揪了揪金希澈的耳朵凑近了说,希澈啊,我们和好好吗?
金希澈发誓,他从来没有那么手足无措过。朴正洙从拉着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不让他离开,挽着他的手臂,直到聚餐结束都不肯松开。金希澈没办法只能和朴正洙坐一辆车回家,上了车的朴正洙好像更醉了,一直嘟囔着什么,可仔细去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车子平缓地开在大路上,朴正洙似乎睡着了,金希澈借着车窗外的光看他:眼睛,鼻子,嘴巴,连睡觉都皱着的眉头。金希澈恍然间想起朴正洙笑起来的样子,嘴角有两个小梨涡,眼睛弯弯的,里面有千言万语凝成的钻石,嘴巴叫着他,希澈,希澈,希澈,一声又一声。金希澈抬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朴正洙眉间,抚平了朴正洙皱起来的小疙瘩。手突然被握住,缓缓拿下去,露出了一双蒙了雾的眼睛正看着他。金希澈一瞬间有点慌,他犹豫着开口叫了朴正洙,可朴正洙似乎还醉着,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就只是看着他,眼里的雾越来越浓,结成了水珠,滑落下来。
金希澈看着,猛然觉得朴正洙是这个世界上最易碎的瓷娃娃,他甚至不敢伸手给朴正洙擦眼泪,他怕轻轻一碰朴正洙就在他眼前碎了。他又觉得朴正洙很可怜,就连喝醉了发泄情绪都是这样安静的,克制的,不被人察觉的。
希澈啊,朴正洙开口,希澈啊,希澈啊,希澈啊,不停。
金希澈双手捧起朴正洙的脸,固定好,凑过去让对方看着自己。我在呢,我在呢,我在这儿,金希澈回应。朴正洙笑了,眼睛弯弯的却是在流泪。
希澈啊,我们和好了吗?早就和好了,我们特儿累了,睡一觉吧。
朴正洙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朴正洙突然开口,我不想一直做特儿,可我出卖了灵魂。像是在回金希澈又像是梦呓,之后就没动静了一直安静到家。
金希澈躺在床上,朴正洙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却听懂了,他突然明白早在2005年,在朴正洙在理事办公室被任命为队长那天,他就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superjunior,卖给了利特,卖给了队长这个身份。这么多年,时光算不得温柔的从他身上走过,刮下了他身体里骄傲和张扬的资本,又敷上膏药,硬生生养成了如今外人看来精准又温柔的利特前辈。
从此之后,朴正洙不再属于他,朴正洙被留在了2005年的那个晴天里。

谢谢你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