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最好的mixtape

Agust D「D-2」乐评

这张mixtape的发布充满了机缘巧合,按BTS原有的日程来看,5月时他们本应该在美国巡演中,但由于疫情原因,整个mots系列tour都被取消或推迟,成员们把活动重心转移到了在线营业上(恰好也是BigHit一贯以来擅长的PR方式)。这时候闵玧其的第2张mixtape像闪电般突然发布了,他在billboard网站的访谈中提到,在家隔离使他有时间为mixtape整理出10首歌,作为从2016年到现在的自我记录。

四年前的《Agust D》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更多是文本内涵层面上的,用赤裸直白的歌词把闵玧其的内里撕开来给世界看,而从音乐性来说,track的选择则像是一个极端人格的性癖放出——风格粗粝的beat,天马行空的采样,尽管有So Far Away这样与主流歌手合作、风格也很明显mainstream的曲目,却改变不了它是一张mixtape的本质。同名主打采样了James Brown(版权太贵了,当年的BigHit或许是买不起),导致无法在收费平台发布,你只能在油管和soundcloud听到它,这样的缺憾也为AD1增添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地下味道。

四年后的《D-2》虽然发布得十分突然,却并非匆忙之作,它像是一种记录与进化轨迹的综合体,纵观这四年来闵玧其的个人作品,不论是团专solo曲还是外部合作项目,都不再局限于hiphop,而是抓住每个机会探索各种流派,在不断拓展风格边界的同时,也从一个野生beat maker成长为能够handle主流曲风的制作人。19年以来闵玧其参与的合作曲目全部在主流榜单取得了耀眼的成绩,说是热单制造机也毫不夸张,但其中也有粉丝打榜的因素存在,单曲毕竟只是单曲,作为制作人对于专辑整体结构的把控力唯有通过多曲目的作品(EP/mixtape/album)来实现。

而《D-2》成功地做到了,是一张风格多样化、整体概念又极强的专辑。粉丝能从私密的歌词中获得许多共鸣(diss track实在太敢讲了),不再艰涩的曲风也能让普通听众体会到趣味,又像一只展示闵PD才华的美丽万花筒,能把本质私人的内容做得如此有可听性是很厉害的。他知道什么曲子适合主打,什么风格吸引人,他把想做的都放进这张mixtape里,最终呈现的模样几乎符合我对他的所有期望,同时又充满惊喜。作为一张免费发布的mixtape,完成度未免也太高了。

以下是各曲目的一点分析/考据(曲名以Spotify的英文标题为主,括号里是韩文标题的直译)

01 Moonlight(那个月亮)

开场是一首随性的写歌日志,一首关于“写歌”的歌,用来做mixtape的引子非常棒。推断成曲时间应当是在19年左右(歌词里提到“距离Agust D过了三年”),闵玧其曾在19年7月的vlive中播放过这首demo,本来是提供给Epik High的合作track,但没有被采用,因此为《Eternal Sunshine》重新写了track。在直播里他认为这首demo听起来不错,犹豫是否需要再次使用,结果它最终出现在了mixtape里。闵玧其的个人审美实在太好懂了,拍子很粗的90s复古funky beat,剪切式的采样,对于90s爱好者来说无疑是福音。这首看似轻松勾人的开场曲,仿佛在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彰显闵玧其对自己的mixtape的掌控力。

02 Daechwita(大吹打)

主打曲是韩国传统音乐与trap的混搭,闵玧其曾在这个方向有一些试水,18年夏天festa期间发布的diss track《Ddaeng》就是一首使用了笛子的俏皮传统风曲子(FM舞台里rapline三人也穿了韩服),BTS最新专辑Mots7里的《UGH!》也走了相似的路线。而这次的大吹打则更具有耀眼的主角相,闵玧其采样了韩国国立国乐院的传统军礼乐演奏,原本这类演奏是十分庄严肃穆的,却被他拼贴出狂野的感觉,飘在hook里的吹奏乐器太骚了,配上利落的鼓点简直能听到中古异教野猎的味道。虽说只是采样,但器乐部分的旋律合拍度听上去像是专门定制的。四年前还是买不起James Brown的爱豆beat maker,四年后能够去国乐院采样,这样的飞跃简直令人眩晕。

歌词本质上是讲述“我最屌”的diss track,但其中对李朝光海君的提及大概给予了MV导演很多灵感。大吹打的MV是由LUMPENS工作室操刀的(之前也拍过BTS许多MV例如Boy with luv、FAKE LOVE等),拍摄于著名的韩国古装剧取景地龙仁大长今公园。光海君的故事里是君王找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防止自己被暗杀的设定,因此闵玧其在MV里同时饰演了暴戾的王(金发)和反叛平民(黑发)两个形象,但MV故事线却变成了平民暗中受屠夫帮助,开越野车(???)进王宫挑衅,假装被王砍头,最终用枪干掉王的情节。

尽管这次MV没有继续和Oui Kim合作(曾经拍摄过Agust D、Give it to me、Interlude Shadow,可以说是和闵玧其合作最多的导演),但金发的王的造型令人联想到金发的Agust D,一人分饰两角的设定在闵玧其年初的solo曲《Interlude Shadow》里也曾出现过。歌词里“I’m a king, I’m a boss“被认为是他张扬野心的自白,而王的结局却是被平民一枪打死,大概可以看作闵玧其的自我反讽,他曾在直播里说过“我喜欢看underdogs获得胜利的故事”,或许他到头来还是愿意站在弱势者那边。

03 What do you think?

整张专辑里最怼的diss track,歌词内容就不细讲了总之骂得很爽,demo曾经在19年的纪录片Bring the Soul里短暂出现过,是又一首闵玧其在巡演途中的酒店里制作的beat,主体用合成器模仿管风琴旋律所营造出的宗教感,会令人想起rapline的BTS Cypher 4,但比较吓人的是开头采样的英文演讲居然是20世纪70年代琼斯镇事件里cult教主Jim Jones的演讲录音(文本本身是摘自圣经约翰福音11:25的内容),就……一种百无禁忌啥都敢用的感觉,营造出一种非常适合diss track的疯逼氛围。Hook部分用自己不同情绪的声音(嘲讽/癫狂)叠加起来的做法也很带劲,听起来会上瘾。另外歌词里的“我有大房子大车子大钻戒”是继No More Dream/Home/Interlude Shadow后第四次出现,他真的很喜欢在不同的曲目里玩引用游戏,同一个意象可以用来表达追梦/归属感/成功后的彷徨,也可以用来diss黑子,堪称万用句式2333

04 Strange(不奇怪吗)

和队长RM的合作曲,这两位一起探讨社会现象也不是新鲜事了,几个月前的Mots7里就有小分队曲《Respect》,新鲜的是这次的track选择,制作人EL CAPITXN虽然已是多次合作的对象,但闵玧其大概是头一次使用拉丁风beat,淡淡反复的键盘主旋律描绘出慵懒的雷鬼感实在太耐听了。19年许多亚洲制作人尝试了拉丁风beat(巴萨诺瓦嘻哈什么的),说实话我也很想让闵玧其来一首,现在四舍五入也算梦想成真了。顺便,闵玧其在5月2日的电台节目蜜FM中邀请了RM作为嘉宾,两人还合伙起来放烟幕弹说“mixtape最近都不会出的,大家忘了吧”,也是很过分哼。

05 28(或许我在逐渐变成大人)

以28岁的心情为主题的R&B,又是令90s爱好者狂喜的风格,配上十分有普世共情价值的歌词,很容易令人loop起来。作为一个rapper,闵玧其初次尝试vocal应该是在18年的solo曲《Seesaw》,近年也有提及在上声乐课。如果说《Seesaw》还是melody rap占大头的话,28就是为声乐课交上了一份极致的答卷。NiiHWA和ADORA的和声给Hook增添了层次感,闵玧其自己对旋律的表现力,那种温柔的彷徨感太迷人了,细微的垫音也好,叹息般的吸气声也好,轻轻的一句shit也好,全都令人欲罢不能。这首歌只有2分多钟也太可惜了……想要loop一整天!I can do this all day :(

06 Burn it

和MAX的合作曲,年初BTS美国行程时闵玧其曾(带着翻译)和MAX一起去看了湖人队比赛,两人的合作也在预想之中。这首两段式的合成器trap构成十分简单,会令人联想到与Halsey合作的《Suga’s Interlude》,但质感更像燃烧的空气,有种轻盈却焦灼的热量。Verse部分的电吉他很有趣,为曲子增添了些许摇滚风味,他大概很擅长做这种氛围感强的极简风track,beat里颇有东方味道的主旋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让你感受到洋味的同时又不会觉得很欧美mainstream。

07 People

听上去是用轻盈可爱音效打造出的悦耳曲目,实际却是这张mixtape中的催泪大杀器。

5月21日(mixtape发售的前一天)Big Hit发布了纪录片Break the Silence的最新一集,闵玧其在访谈中说了一些非常忧伤的话。他提到自己很羡慕其他队友能和朋友出去吃饭看电影,但他自己并没有很多朋友。

也就是说,对别人而言很平凡的事,对我而言就很特别。而对别人而言很特别的那些事,对我而言又很平凡。 而这首People的Hook完全呼应了纪录片里所说的内容。

你的平凡成为了我的特别 你的特别成为了我的平凡

虽然一个是团体纪录片,一个是成员solo mixtape,但这样前后脚相互呼应绝不是巧合,5月21日播放的纪录片实际是对D-2的预告。这样需要拉时间轴的细节也许在很久之后会被忘却,此时此刻却是送给每天关心update的粉丝的小小惊喜,能够见证这点心意的人是幸运的。

08 Honsool(独饮)

非常特别的一首,大概是本张mixtape里曲风与歌词最一致的作品了。闵玧其的作品里,编曲情绪和歌词情绪有时候是刻意错开的,例如《Eight》的EDM曲风配上令人细思恐极的歌词,颇有种丧事喜办感。《D-2》里部分作品也是如此,悦耳的旋律后也许藏着让你落泪的歌词。但这首迷幻电子则完美地将独自饮酒的迷幻心境放进了具有漂浮氛围感的容器中,这样实验性的尝试是令人惊喜的,你完全预料不到闵玧其的边界在哪里。近年他曾提到过自己对红酒和威士忌的研究,但真正写到酒这个意象时,联系到的却是爱豆下班后的疲惫感受,足够私人,也足够让人心痛。

09 Interlude : Set me free

倒数第二首的过场,结构与AD1里的《Interlude_dream,Reality》有些相似,简短却充满沉静的力量,从前半的迷幻氛围到后半原音吉他的加入,作为承上启下连接Honsool和Dear my friend的过渡曲目已经非常完美了,本身也是很好听的ambient音乐,闵玧其深情的吟唱太有感染力了,在这首里解锁的并非只有作为制作人,还有作为歌手的可能性。歌词内容令人想起居家隔离的空虚感,闵玧其曾在直播里提到过无比想念舞台想念粉丝的心情,或许这样精美的小品是在这段时间诞生的思念的产物。

10 Dear my friend

终曲是与老牌摇滚乐队NELL主唱金钟万合作的抒情摇滚rap,NELL曾多次与rapper合作,金钟万也十分欣赏闵玧其在AD1中的表现,再加上Epik High的关系,合作是很自然的事,闵玧其的作品列表里也终于有了一首acoustic ballad走心嘻哈(?),可喜可贺。歌是写给一位走上歧途又渐行渐远的大邱旧友的,再想想他在纪录片里说朋友很少,大概曾经的朋友都会在他心里拥有一席之地吧。Verse里“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的歌词与17年的BTS神曲《春日》里闵玧其的part如出一辙,《春日》追悼的是世越号事件的牺牲者,而闵玧其暗挫挫地把对朋友的惋惜之情写在歌词里,三年后才揭晓真相,也是非常虐了orz 值得一提的是,这首歌所有的器乐部分全是由金钟万一手包办的,大概由于混音的缘故现场感不是很强。希望有朝一日能听到这首歌的live。

再来说一下专辑结构,可以看出闵玧其在整体把控上思路非常清晰。

01 →随性的开场,终于把珍藏的track给用上了诶嘿

02+03 →炸裂的diss track,怼天怼地制造话题性

04+05+06 →舒缓一下,听听各种不同风格的合作曲,总有一款你会喜欢

07+08 →作为爱豆的自我剖白,顺便尝试下新风格嘻嘻

09+10 →铺垫一下进入最后的重头戏

昨天和朋友聊的时候,一些自称不大懂音乐的朋友都说这张mixtape很好听忍不住loop,这应该就是闵玧其想要达到的效果吧,比起做粉丝向的、晦涩的作品,这四年来他更倾向于用“好听”进入大众听者的心。如果AD1让你相信Agust D是一个特殊的独立人格,那么D-2在重现了这个炸裂人格之后,又用更多的篇幅描绘了一个温柔而真诚的SUGA,闵玧其的每个面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你能在D-2里找到许多过去的影子,将这些蛛丝马迹连接起来便能发现他藏在音符与言语间的宝石,听hiphop的乐趣不就是这个吗?

正文到这里结束了,这篇乐评送给自称不懂音乐却忍不住loop的你。:)

附录:(可不看)

这张mixtape的超级无敌骚操作宣发过程(aka.男人都是骗子)

4月24日/5月6日/5月8日在油管直播画油画,期间很少说话

5月2日在蜜FM里和嘉宾RM一起骗人说mixtape最近不会发售

5月15日突然将固定每周六的蜜FM日程改到周五,与队友金泰亨营业

5月16日 BigHit官推账号开始在KST24点发布 D-7的倒数图片,在推特引起热议(D-n 通常代表距离事情发生还有n天的倒数)

5月17日~19日 倒数图片从D-6发到D-4,图片内容越来越清晰,出现一个模糊人影,粉丝开始讨论是哪个成员的照片

5月20日 D-3图片发布,图片中人影看上去非常像是闵玧其or队友田柾国,大概只用等到D-2就能看清到底是谁

5月21日 D-2图片发布,但……和D-3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D-3更模糊了),粉丝纷纷开始吐槽到底什么玩意儿

5月22日 KST凌晨2~3点左右,距离坑爹D-2图发布后的几小时,有人发现apple music里Agust D的艺术家页面换了新图,正是和D-3图里人影非常一致的被捆的黑发闵玧其造型,所有人开始疯逼

5月22日 KST10点左右,BigHit宣布无法确定AD2的发行时间,表示只会按照原定日程发行,同时apple music艺术家图片被改回闵玧其在Mots7里的造型图,许多人认为是apple music泄露了物料,一些自律的日本粉丝甚至呼吁不要转发流出的图片(樱花妹就是太老实了orz)

5月22日 KST18点,油管突然发布大吹打MV,各平台突然发布《D-2》,所有人再一次疯逼,事实证明D-2并不是目标日前2天的意思,而是mixtape的标题,D是Agust D的D

5月22日 KST20点30,《D-2》发布2个多小时后,闵玧其突然上线油管开始直播画画(BGM用了D-2),期间差点摔跤一次,转印失败一次,一副笨拙且无辜的的样子,画完后啪叽一下把摄像头给关了

后来他在访谈里说,这个宣发的馊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