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亚双】清晨六点的船票

感谢wb@啊灯_短腿猫猫 老板的约稿!

亚双义: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还在船上。

先前在多佛港的码头说好以后书信联系,但明明我还在船上,就已经忍不住向你倾诉的欲望……或许是回程的路上太过寂寞,尽管有寿沙都小姐和御琴羽教授同行,但当独自一人回到舱房,看着那熟悉的布置,就生出了怅然若失的感受,与一年前去往大英时相似的情形,然而目的地与目标却已完全不同。

渡轮已经航行了44天,按照预计,还有10天,渡轮就会停靠在日本的码头。我离开了日本也足足有一年,走到甲板上看着辽阔的大海,想象着日本的陆地自海平线中渐渐出现的情形,竟感到有些近乡情怯。

说起来,在去往大英帝国时,前两周大部分时间我都躲在衣柜中,后来……后来,为了成为一名辩护律师,剩余的时间除了睡觉就是在研习大英法典,竟然从来没有上过甲板好好看过大海。所以当我站到甲板上,带着全然轻松的心情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又在寿沙都小姐的建议与陪同下看了日出和日落,那景象美丽得令人震撼,如果能跟你一起,并肩吹着海风欣赏如此景色就好了。

明明才过去了月余时间,却已经开始想念在大英帝国的朋友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呢?那时你说最近都会很忙,不知道事情处理完了没有?唉,我们才重逢那么短短几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幸好我现在时间还有很多,我可以用这段时间写下来,你收到信时,说不定信会出乎意料地厚呢。

……

之前你好像是借住在班吉克斯卿的府邸中,临行前听说你要搬出去另觅公寓,不知现居何处?只好寄到检控局班吉克斯卿的办公室,幸好我还记得地址。

成步堂龙之介

亚双义:

回到日本后正巧快到新年了,于是干脆留在学校度过了新年。上一封在船上写的信,我一靠岸就拉着行李箱去邮局寄出。邮局的工作人员说信件送到你手上需要将近两个月,实在太久了!再等你把回信送过来,就已经是四个月的时间了。寿沙都小姐宽慰我说毕竟把我一个大活人送过去也要两个月时间呢,更何况是薄薄的一封信。可我等不及了!我有很多的事情想跟你说,于是我就……又写了一封。

已经过去一周有多,尽管好几天都因为新年假没法办理业务,不过进展还挺顺利!学校那边因为之前慈狱君通过了我的代理留学资格,我只需要提交一份留学报告就能顺利毕业;年后就要搬出学校宿舍,于是这几天跑了不少地方,辗转找到了新公寓,过几天就可以搬过去了;至于毕业以后,我准备继续当一名辩护律师。

因为在大英有了辩护律师的资格,提交申请后,只需要通过一场关于日本法律方面的考试就能正式成为一名律师,拥有自己的臂章。考试的时间暂定在一个月后,目前正在紧张地备考中。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对法律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了,寿沙都小姐也会帮忙对我进行指导,这场考试我一定没有问题的!

……

事务所的选址暂时定下来了,是租住的公寓楼下的一个铺面,在和房东沟通;同时慈狱君的案件也需要作为证人上庭,总感觉一天的时间完全不够用,忙得让人疲惫。但是,每每想起你,尽管你在那么远的地方……依然让我的心中充满了动力。

可不能被你比下去了啊!

希望你在大英帝国一切顺利。

成步堂龙之介

那是一间公寓。公寓的面积不大,放置着寥寥几件的家具,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便是房间中最显眼的大件。

亚双义一真肩上搭着晕开了星点水渍的白毛巾,半长的黑发湿漉漉地搭着,他垂着眼,那双素来神采飞扬的眸子敛起光芒,眉眼间透出浓厚的疲惫。

他走到桌前,伸出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桌面应该是空荡荡的,他不像成步堂那样桌子总是乱糟糟的堆满了东西,向来习惯了使用后把桌子收拾好。然而现在桌上却铺开了一张写了半页的信纸,上方压着一封未打开的信。

亚双义一真的视线落到那素白的信封上,露出一个带着暖意的笑容。

信是巴洛克•班吉克斯拿过来的,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和一句“私人信件不要再寄到办公室了”。亚双义只看了一眼信封上的“亚双义一真 收”,立刻了然寄信人是谁了。

毕竟五日前,他才收到同一个人的来信。只不过这一封却比上一封要薄。

他给成步堂龙之介写的回信还没写完,忙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怀着一种较劲般的情绪,也想写上一封等同份量的回信。只是那信中说的大多是成步堂在亚双义缺失的那一年中堪称冒险的经历,跌宕起伏,他虽然看过班吉克斯撰写的卷宗,可从成步堂的角度看去又像是不同的另一件事;他有心也与成步堂分享这一年来他的经历,却发现乏善可陈,只围绕着船和乱哄哄的码头,任他搜肠刮肚,也填不满一封回信。

如此绞尽脑汁,断断续续地写,几日未竟,却不料又再收到一封。

亚双义一真坐在桌前,打开了台灯,抽出信纸。

他端正了身子,读成步堂写他回到日本后发生的一切,读他絮絮叨叨地抱怨找公寓很麻烦、复习很累,又读他乐观地构想着成为律师、开张事务所后的未来,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了画面。得知成步堂的学业没有因为这一年的出国耽搁,亚双义一真也是松了口气,当初做出把成步堂也带到英国这一决定时他其实并没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他收到那个隐藏在交流学习后的杀人任务,被慈狱以父亲的污名胁迫,他感到愤怒,却也无助不安,只下意识地想要成步堂在他的身边,于是他想到了那个大胆的偷渡想法。

那不过是一个发自本心的、冲动仓促的想法。亚双义出发前已下定决心自己不会去执行那所谓的任务,他到大英只为洗雪沉冤,但他也打算利用慈狱政士郎和哈特•沃尔特克斯对他的欲求来为成步堂谋求一个合法的身份,一个以防万一的身份。却没想到在前往大英的船上他便出了意外,不过阴差阳错,最终事情还是向着好的方向而去。

亚双义的目光久久地停在“希望你在大英帝国一切顺利”的句子上,这句看上去像是信件结尾的礼貌用语的话,却是成步堂龙之介对他留在大英帝国这一选择最真挚的祝愿。哈特•沃尔特克斯作为“死神”落网后,尽管消息被压下去了,但在司法界中,此事引起的争议从未停歇,不可避免地传到他们耳中,带来的便是庞大的压力以及繁忙的后续工作。

成步堂龙之介在庭审过后几天便离开了大英帝国。那时的局面仍然平静,引而不发,暗藏波涛,他应该是发觉了,毕竟他就是那样细心、敏锐的人。

他和班吉克斯度过了忙碌而混乱的两个月,直到现在那种真相揭露、权力更迭带来的震荡也仍未结束。司法体系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自查;苏格兰场还在全力追查“死神”组织的余党;针对陪审员制度的漏洞推进司法改革;……

同时,还有……“教授案”的平反。

亚双义一真按了按额角。想起这两个月来的工作,想起办公桌上成堆摞起等待他处理的文书,一股疲累的情绪便自心头升起。如今余波未消,班吉克斯清闲得紧,甚少上庭,他自然更没机会,可他更宁愿站在庭上,作为一名检事,揭开真相、惩治罪恶。

他忍不住自己作为检事第一次上庭,与成步堂针锋相对的时刻;又想起在码头分别,他把狩魔托付,初升旭日托在他们交错的刀剑上、映在成步堂龙之介的脸庞上——亚双义一真无法忘记那一幕,那令他热血沸腾的一幕。

现在成步堂龙之介远在他们故国,想必已经通过了考试,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袖章,成为了一名律师。他会配着他的狩魔上庭吗?亚双义一真看向那未写完的信,忽然想到了自己还能写些什么。

成步堂:

新居地点随信附,请不要再把信寄到班吉克斯卿的办公室。

我在大英一切安好。目前沃尔特克斯的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还未向外界公布详细的消息,只是稍微有些忙碌,所以回信稍慢。福尔摩斯君好像被苏格兰场邀请协助追查“死神”组织的余党,班吉克斯卿仍担任检察官,不过分派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案件,出了这样的事,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弭影响吧。

……

收到信时,想必你已经是律师了吧,说不定案子都接上好多了。面对日本的检察官也要毫不留情地击溃!让他们看看,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站到辩护席上就眼神游移的菜鸟,而是真正的辩护律师!

亚双义一真

“那么,下面宣读判决——”

庄严的大法庭内,一场辩护即将结束。成步堂龙之介、御琴羽寿沙都与亚内武土分站两侧的辩护席与检控席上,身材娇小的被告站在被告席,挺直了腰强作镇定,然而一直捻动着衣服下摆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尽管方才成步堂龙之介通过熟练的询问和出示证据,剖析出案件的犯人另有其人,乃是其中一个试图栽赃给她的证人,而那人此时也已经被狱警带走,但只要无罪的判决没有下达,她就不算是真正地脱罪。

大法庭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小小的木槌。木槌敲下,发出清脆的“哒”的一声,伴随着法官的宣读:

“无罪。”

话音落下,即便是肃穆的大法庭内也响起了不小的欢呼声。樱花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被告猛地松了一口气,喜不自胜向他们、向法官鞠躬,随后踏着轻快的步伐跟着狱警离开了。亚内武土的脸色不大好,他怜惜地抚摸着头顶那如嫩芽般初生的头发,嘟嘟囔囔地离开了大法庭;成步堂转过目光,看到寿沙都朝他一笑:“我们到休息室去等待吧。”

离开时成步堂再看了一眼大法庭,时隔一年又多,他再一次踏足此处,却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辩护律师”。当时的他按道理应该站到被告席上去的,可他那时心中一片混乱,下意识跟着亚双义一真也站到了辩护席上,最后更是成为了自己的辩护律师。宣读判决时他从辩护席上下来,急匆匆挤过亚双义身边时撞到了亚双义腰间的狩魔,又在站上被告席时被台阶绊了一下,差点成为大法庭建立以来第一个摔倒在被告席上的被告。

他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以至于等到他和亚双义站在休息室,等待御琴羽教授替他办理手续时,亚双义还拿这件事跟他开玩笑。促狭的玩笑话和欲言又止的邀约……成步堂出神地回忆着,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呼喊。

“……大人、成步堂大人!”

成步堂猛地回过神,便看到身边的寿沙都关切地看着他,在她身后站着的被告——如今判决已下,她也不再是什么被告,只是一个寻常少女,也是他这事务所的第一个客户——难掩激动欣喜神色,此时也正殷切地看向他。成步堂摸了摸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怎么了?”

“我们在说庆功宴!”寿沙都双手握拳,道:“这可是成步堂大人的事务所开张后解决的第一件案子,自然要好好庆祝才行!”

庆功宴……自他在日本解决了“自己的杀人案件”后,案件结束后的聚餐似乎已经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一环。那时的寿沙都还是跟在御琴羽教授身侧娴静温婉的少女,尤未展现出自己坚韧顽强的一面,正是在庆功宴上,他才在亚双义的介绍下,正式与寿沙都结识。

“啊啊……说的是。”成步堂挠着头笑道:“既然这样,不如就去那个西餐厅……好像是叫拉•库瓦托斯?就到那儿去吧。好久没去过了。”

寿沙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动容。片刻后,她掩着嘴弯起眼微微一笑,道:“好啊。”

成步堂摸了摸肚子,倒在床上。他们在拉•库瓦托斯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分别,他的公寓距离勇盟大学并不远,于是他没费心叫马车,只一路走了回来。

他躺在床上,又想起一年多以前,那时候他们也是像今天这样,庆功宴结束以后已经很晚,成步堂不方便再回宿舍,索性到亚双义家里借住。他这般做其实也藏了私心,毕竟在那时的他眼里,他与亚双义即将迎来少则一两年长则多年的分别,在亚双义离开前的这段时间里,自然要抓紧一切机会相处。

他与亚双义并肩走着,此时的街上已是万籁俱寂,新安装的电灯亮着,拉着他们长长的影子。他忽然想起方才在休息室亚双义未说完的话,问出口后,亚双义的脚步竟是一顿,他迟疑着:“这件事……等到家了再说吧。”

他跟在亚双义身后进门,看他挺直的肩背微微地颤抖,他们沉默着走到大厅,还未等成步堂再开口,亚双义忽然转过身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便直接往后栽去。

成步堂跌坐在地上,看见亚双义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把按在地上。亚双义的手发着抖,从他的肩膀往下,摸索着他的衣服想要解开。他们没有开灯,成步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一个不融于黑夜的轮廓,他搞不清状况,犹豫着伸手握上亚双义的腰,亚双义的腰纤细柔韧,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他顺毛般抚摸着亚双义的腰侧,亚双义在他身上颤抖,发出细碎的哼声,忽然俯下身,舔吻、撕咬他的唇。

成步堂从未接触过亚双义这样放纵的一面。他不明不白地跟亚双义抱在一起,还以为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肩胛骨在木地板上硌得发疼,亚双义伏在他身上,含他含得极深,而成步堂还分神想着他的膝盖会不会疼。

直到结束,亚双义埋头在他的肩窝里急促地喘息,成步堂都仍是稀里糊涂的。亚双义坐起来,他说:

“成步堂龙之介——你要跟我一起去大英么?”

亚双义:

事务所开张了!第一个案件还是寿沙都小姐介绍过来的,是她曾经的同学,被人诬陷故意伤害,不过最后发现真凶另有其人,又是在证人中找到的。

这个案子之后,陆陆续续也接到了好些单子,不过大部分都是民事诉讼,也对,哪里有那么多刑事案件嘛。不过民事诉讼到了庭上面对的就不是检察官,而是另一名律师了,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在大英帝国时,尽管有了解过相关的案例,我还没试过处理这样的案件,一开始还险些败下阵来,不过最后还是我胜了!可能是名声打出去了,生意逐渐多起来了。

在写这封信时,我倒是刚解决了一个非常……怎么说呢……啼笑皆非的刑事案。被告又是夏目漱石先生,你知道他吗?我跟你提到过他的两个案子,刚从大法庭中出来又被卷入疑似杀人案中,也是相当倒霉的经历了。刚回国时,我和寿沙都小姐曾与夏目先生聚餐,得知他竟然把吾辈生下的三只小猫偷渡回国了,也幸好他的小猫们没有在船上犯下案件,不过这次夏目先生的入狱却跟他的小猫有很大的关系。

夏目先生被控偷窃。偷窃的是……邻居小岛夫人的贴身衣物。衣物在小猫的窝里找到,人赃并获。夏目先生联系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吓了一大跳!毕竟那可是夏目先生啊。寿沙都小姐倒是十分气愤的样子,遇到这种案子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只好硬着头皮上庭,不过最后发现真凶原来是夏目先生的小猫,在赔偿了小岛夫人过后,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不知道你那边现在如何了呢?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有趣的案件呢?

成步堂龙之介

巴洛克•班吉克斯进来时,亚双义一真正在翻阅卷宗。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亚双义转过起头,看向班吉克斯。

“盗窃案。”班吉克斯扬了扬手中的文件,“交给你了,等会负责的刑警会过来交接。”

亚双义点了点头,阖上手中的卷宗。班吉克斯扫了一眼封面,发现那是去年他经办的那个小胡子日本人案件的卷宗。他无意干涉亚双义的工作,见亚双义已经在翻阅发下来的文件,便没有多言,匆匆地离开办公室。

昨晚亚双义才收到成步堂的来信提到他处理了一件盗窃案,没想到转眼他也接手了一件。

亚双义摇摇头,甩开那些无谓的思绪。不久后,又跑进来一人。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惊讶道:“是你?”

“什么叫是我?”少女放下怀里抱着的小狗,双手叉腰不满地喊,“我是雷斯垂德警长!案子是我破的!”

考虑到吉娜曾经的“职业”,由她去侦破盗窃案倒也算得上术业有专攻。亚双义推开托比几乎要拱到大腿上的脑袋,这姑娘执拗倔强,又有福尔摩斯帮衬,因此尽管她出身不好、且是经格雷格森推荐加入,但仍能保留见习刑警的资格,在苏格兰场内的待遇也不比之前差。

“案子现在是我负责,明天还要麻烦你上庭作证。”亚双义一真说,看向吉娜:“雷斯垂德警探,现在要拜托你讲一下案件的经过。”

成步堂:

转眼间,圣诞节又要到了,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年。虽说距离上一封信寄出去才过去一个月,不过你我这种不等回信的事情也不少见了,所以我决定在离开伦敦前再写一封信给你。

去年因为“死神”案,尽管休假了,检控局仍然要我留在伦敦随时配合调查,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公寓里,如今局势已经稳定,检控局那边也没有再次提出限制,可以说,这是我在大英帝国度过的第一个圣诞假。

说起来,你没有经历过圣诞节吧?你离开的时候,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圣诞节呢。现在的伦敦已经下起了大雪,街上堆了雪人、放置了圣诞树,人们在门前挂起了槲寄生,就连班吉克斯卿的办公室也无法幸免,虽说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过班吉克斯卿意外地对这种“传统”执着……我拍了些照片,洗出来以后一同寄回来。

爱丽丝告诉我一个有趣的说法:站在槲寄生下的两人需要接吻。要不以后回来时也带上一株槲寄生?干脆就挂在玄关吧?反正也只有你会来我家了。

我决定趁着圣诞假在英国境内旅行。班吉克斯卿在休假前询问过我的安排,得知我打算逗留在伦敦后,他建议我出去走走。难得不远万里来到英国,自然不该只在伦敦活动,即使是他,也打算前往一个乡村的葡萄庄园选购红酒。我打算搭乘火车去游览大英其他地方的景色,听说一些地方有贩卖明信片,到时候会寄明信片回来。

随信附一张贺年卡。

新年快乐!

亚双义一真

“成步堂大人,我回去了。”寿沙都喊道,书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成步堂从摞得高高的书籍文件中探出头来,朝她挥手。

“明年见!”他喊道,冲她一笑:“路上小心。”

“成步堂大人也是,要小心呀……”寿沙都露出担忧的神色。那些文件可不仅是堆得高,在她的眼里,还堆得不大稳当,她都要担心成步堂会不会被倒塌的文件埋在下面,要等到新年假期结束她回来了,才能把成步堂挖出来。

“我没事的。”成步堂说着,从桌子后绕出来,跨过地上乱糟糟的杂物,走到寿沙都身后,把放不下心的少女送出事务所。街上刚扫过雪不久,寿沙都踩上去只留下薄薄的一个水印,成步堂目送着身披毛绒斗篷的少女消失在视线中,才掩上大门,落锁。

他转过身看向说得上是一片狼藉的事务所,肩膀往下一塌,好似骤然被抽去了脊梁一样,脸色也失了精神。年关将至,人们忙着迎接新年,事务所也没多少生意。寿沙都问他新年的打算,成步堂那时挠着头说他打算留在事务所,整理一下这一年来积攒的文件,顺便清理一下事务所,这几天他趁着新年假期即将到来,把整个事务所几乎翻了个个儿,东西都搬了出来。

听到他要独自一人留在事务所,寿沙都原本是想要留下来帮忙的,却还是被他劝回去了。毕竟寿沙都与他不同,她的家人还在帝都,即使御琴羽教授通情达理,他也总归不好意思。趁着假期整理资料是亚双义教给他的习惯——还在念大学那会,他趁着新年假住进亚双义家中,亚双义在备考律师资格,除了闲暇时的打闹以外,他的时间都用于学习和梳理知识,倒是让成步堂这种“放假就尽情放松”的玩乐派倍感压力。

他又在想亚双义一真。

如何能不想呢。在大英的那一年,他不敢去想亚双义,那时的亚双义于他是一个逝去的幽魂,只留给他责任和使命。于是他用学习、用忙碌填满自己的时间,生怕闲下来就会想起亚双义。但现在亚双义仍在,他们相隔一片大陆、相隔54天的航行,这时的他反而纵容自己思念亚双义,纵容自己不时写上一封寄往大英的信件。已经过去一年,他又要在大英逗留多久?

成步堂的目光落在那张被文档与杂物遮盖的书桌。新年的假期一直持续到1月5日,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去收拾,但现在他又想要给亚双义写信。

他提前两个月寄出的贺年卡,不知道能否准时送到亚双义一真的手中?

亚双义:

你收到这封信时,应该快到沃尔特克斯卿的开庭日了吧?前几天我收到福尔摩斯君发来的国际电报,说调查即将完成,只差一些收尾和抓捕的工作。不知不觉距离我们在庭上揭发沃尔特克斯卿也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听说检控局那边也开始着手准备起诉的工作,不过因为涉案人员过多,对“主犯”沃尔特克斯卿的审理反而安排到了最后进行。

收到电报后我去找了御琴羽教授,原本只是想告知他此事,没成想他知道的竟然更多,原来爱丽丝每个月都会代福尔摩斯君写一份调查进度寄给御琴羽教授……据御琴羽教授说,原本沃尔特克斯卿的主控官是打算安排与“死神”全然无关的检察官担任,但在班吉克斯卿的斡旋和争取下,还是力排众议,交到了你手中。我相信你绝对是可以胜任的!即使在那时、在那样惨烈的情况下,你依然能坚持你的本心,追寻真相、贯彻正义,想必到了此时,你已经更加心无芥蒂了吧。

御琴羽教授、寿沙都小姐跟我交换了一下各自的看法——从爱丽丝和福尔摩斯君发过来的报告来看,尽管目前伦敦的情况仍然稳定,但随着“死神”残党的公开审判进行,社会秩序有可能会变得混乱,苏格兰场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你现在身在伦敦,应该比我能更清楚当下的局势吧,希望你一切保重……但在动荡过后,必将会迎来进步。这是我们的共识,也是我们在揭露真相时,所坚信不疑的信念。

……不过还是很想亲自到大英帝国,亲眼看你在庭上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模样!也很期盼可以在日本的大法庭与你交手,看你这段日子的修行成果如何。

成步堂龙之介

终于要到这一日了。

亚双义一真在床上翻了个身。他睡不着。他的手按上胸膛,一颗心怦怦地跳动着,只比往常稍快些许,却让他躁动难安。

明天将进行哈特•沃尔特克斯的审理。他将在伦敦数百万群众的关注下,亲手揭破笼罩伦敦长达十年的黑暗,归还真相与正义。即使已经熟悉所有的证据、熟读所有的证言、与班吉克斯对法庭进行了推演,设想了大部分可能会遇到的情况,甚至有过不少对“死神”的余党进行审理的经验,亚双义依然感到紧张。

而在这紧张中,还有几分兴奋。

亚双义坐起身来,他下了床,打开了桌上的台灯。白色的光氤氲着填不满整个房间,只照亮了身前的一张书桌, 亚双义眯起眼适应着眼前的光亮,他弯下腰拉开抽屉,取出一摞用红绳扎捆的信。

信封的中央均整齐地写着“亚双义一真 收”的字样,他拿起最上方的信,抽出的信纸有些旧,发了软,被他用手指轻轻地抻直。亚双义看的速度不慢,毕竟他已经看过许多次了,每当他心绪不宁、无法静心时,他总是习惯这样一封一封地翻看成步堂寄给他的信件,好似成步堂陪伴他的身边,跟他说着桩桩件件遇上的事;也好似成步堂在透过信件给予他支撑下去的力量,在遥远的故乡,纵使相隔千里,有人在等待着他、鼓舞着他,任他汲取前进的动力。

亚双义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已经翻到了最后一封信,一封成步堂特意为了这件案子寄过来的信。这封信到的有些早了,是在约莫一周前收到的,他已经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于已经烂熟于心,这才将它收起,却没想到才过了没几天又被他拿了出来。他读着信,看成步堂说他们并肩作战的那一次庭审,忍不住也跟着回想起来。

即使他已经作为检察官完成了许多次案件审理,但唯有那一次对他而言最是刻骨铭心。对成步堂来说,应该也是如此吧,毕竟他总是在信件中提到想要再与他在法庭上交锋……也是想让他回去。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了,亚双义手肘撑在桌上拄着头,竟也在想返乡的事情。可惜还未到时候……只待明日哈特•沃尔特克斯的案件正式宣告结束,他与过往那些恩怨纠缠才算彻底了结、他才得以摆脱长达十年的阴霾,迎来全新的生活。既是如此,他当然还要再留驻、学习,让自己追赶上成步堂的步伐才行。

若说威风凛凛……法庭上的他才该如是吧?

成步堂:

……

说起来,昨日在庭上还遇到了行使最终辩护权利的律师,甚至还挽回了几位陪审员的裁决,让庭审比预期长了几个小时,但最后也无法动摇判决的结果。之前与检控局的同僚交流时,听他们提到也遇到过使用最终辩护的律师,旁听班吉克斯的庭审时我也见到过这样的情形,不过真正遇上还是头一回。

看来这个早已被置之不理的方法,如今在你的带动下,也重新回到了司法界的舞台,逐渐发扬起来了。然而托你前几次最终辩护成功的福,如今苏格兰场对证人的身份和人际关系的审查变得严格了许多,取证的范围也相应扩大了,像是你之前那般动辄遇上与案件有关的陪审员的情况,已经很难再有了。

你在大英帝国的这一年,对司法系统的影响和改变,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巨大。

虽说案件的判决与探究隐藏在案件背后的真相并不冲突,但探寻真相本该是警探的工作……据说大英打算推行一些惩治的措施来应对警探工作不力、导致抓错嫌疑犯的情况,班吉克斯最近都在忙这方面的事情,庭审的事情几乎都推给了我。

而你作为留学生回到日本,又为日本的司法界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呢?日本的司法才刚起步,各方面仍未完备,所以才需要我们远赴海外学习、吸纳经验,现在我只能通过提交留学报告这一手段,但你可不一样,无论你促成了怎样的变化,都会是有益的进步吧。等我回来以后,一定要向我展示一个生机焕发的司法界。

亚双义一真

成步堂走到会议室的前方,一瞬间,坐着的人都转过头看向他。

冷汗唰的一下就从额上流下来了。虽然在大法庭时也有许多人旁观,但带来的压力绝对不是现在面对众多权威的司法界人士这般恐怖,尤其是他们正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讲述给出的建议。

这次提交的报告成步堂已经构思了许久。若要说大英帝国与日本在司法界上的区别……除了起步的早晚、制度的完善程度以外,便是女性所能发挥的作用了。寿沙都可以站在大英法庭的辩护席上,作为法务助手提供帮助,甚至还可以对检控官的无理要求提出驳斥;然而回到日本,她甚至在大法庭上没有立足之处,一身的法律知识却无用武之地。除此之外,成步堂在大英帝国见识到的杰出的女法医西斯医生、刚入行的刑警吉娜,她们都是成步堂援引的例子,是这次建议的佐证。

“……由此,我在此建议大法庭取消禁止女性进入的禁令,并取消各职位的性别限制。我相信,唯有平等,才能让本国的司法体系更加健全。”

一旦开始汇报,渐渐地便忘却了紧张,顺畅地将写好的稿子一口气讲完了。等他走下去时,成步堂能听见窃窃的私语,这时候紧张的情绪又再次找了上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怕讲不好出了差错,而是怕自己提交的建议被全盘否决。

他看见御琴羽教授也在其中。教授冲他点点头,于是成步堂退到室外,等待着的寿沙都看见他出来,急切地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成步堂摸着后脑勺,笑着安慰寿沙都:“没事,一定能行的。”

话虽如此,成步堂的心里也没底。他和寿沙都在外面坐着等待,越坐却越是焦灼,他们对视一眼,各自压下心中的不安。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等到会议室大门打开,他们站起身,看到御琴羽教授走出来,忍不住询问情况。

“应该没有问题。”御琴羽悠仁笑眯眯的,他双手拢在袖中,道:“我们就回去等好消息吧。”

亚双义:

寿沙都考上了勇盟大学的法律系!

她即将作为法务助手进行深造,由于学业的缘故估计很少过来事务所帮忙了,不过如今我的也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律师了!哪怕寿沙都不在,我也可以胜任——其实之前备考的时候我就让寿沙都减少过来事务所的时间了,也尝试着独自处理了几个案件,都没出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不太习惯啊。

其实不是很好意思说……不过呢,我现在上庭时戴着的袖章还是你留给我的那个。在法庭上,手总是下意识地搭上狩魔,陷入窘境时会抬手去扶手臂上的袖章——是你留下来的袖章的话,就仿佛你就在我身边。这种心情与在大英时相似却又不同,唯一的共通点不过是能从你的痕迹中受到鼓舞,于是总能柳暗花明,反败为胜。

不过寿沙都能顺利考上法律系还是得益于之前我跟你提到过的司法改革。尽管目前只有一部分职位允许女性担任,不过我相信随着我们的努力和争取,女性在司法界的脚步可不止于一个法务助手,律师、检察官、甚至法官,都会有女性的身影。寿沙都之前跟我说过她冒充律师“成步堂龙太郎”替好友村雨小姐洗脱罪名的事情,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她去当律师的话,说不定会比我还强呢。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们去吃了牛锅哦。就是你心心念念、直到现在都没兑现的牛锅,而且是特大份!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没有什么变化,等你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去吃吧?

成步堂龙之介

“咦,亚双义君,班吉克斯叔叔不在吗?”粉发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入办公室,她背着小小的背包,环顾班吉克斯的办公室,却只看到坐在背光处的亚双义。

“他去开会了。”亚双义一真放下笔,他转过身看向爱丽丝,少女不见丝毫生分,径直把桌旁的软凳搬到他身边,一脸的好奇。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他人的事情,只是亚双义一真外国留学生的身份摆在那里,于大英帝国而言终究是个外人,那些行政上的废话扯皮与他无关,他只需要见证得出的结论、推行的方案,然后将其作为新施行的政策,汇报给祖国便好。

亚双义三言两语讲完了班吉克斯这次开会的主题,爱丽丝听完后显得兴致缺缺。她和同居的福尔摩斯一样都对这些事物不感兴趣,只保留必要程度的了解,因此听到亚双义说班吉克斯已经是第三次出席同样主题的会议时,少女露出怜悯的神色,叹气道:“好可怜哦,班吉克斯叔叔。”

“确实是呢。”亚双义应道。

班吉克斯和爱丽丝的关系还是被爱丽丝知道了。不过他和福尔摩斯原本也没打算隐瞒,骤然频繁地造访221B本来就是一件惹人怀疑的事情,而且以少女的聪慧,要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事实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在一个班吉克斯盯着办公室墙上的壁画发了半天呆的下午,他前往221B,将一切和盘托出。

亚双义不清楚事情具体的经过,只知道在那之后爱丽丝就不时到办公室来,对班吉克斯也改口称“叔叔”。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吧?他去问提着一壶香茶到来的爱丽丝,爱丽丝笑容灿烂地说:“那时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班吉克斯叔叔竟然跟我是这样的关系。”

一旁的班吉克斯摇摇头,反对道:“你的反应明明就很平淡……是早就猜到了吧?”

爱丽丝从背包中取出水壶,她举起水壶,问:“亚双义君,你要喝香茶吗?”

亚双义点头,递上了自己的杯子。是班吉克斯众多收藏的玻璃杯中的其中一只,免受了在法庭上破碎的命运。亚双义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与爱丽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不知不觉便聊到了远在日本的成步堂和寿沙都。自从知道了成步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写信,少女就对他们的近况十分上心,每次遇见亚双义都会问他“最近有没有收到成步堂君的来信”。

在又被问及成步堂的近况时,亚双义忽然想起前几日收到成步堂的来信中提到寿沙都考上了大学的事情,于是便将信件的内容转述给了爱丽丝,爱丽丝听见了也很是高兴,跟亚双义说自己也想像寿沙都那样去念大学,只是她之前问过班吉克斯叔叔,现在的年龄还不能入学……听得亚双义甚至有几分汗颜。

他说到成步堂和寿沙都在大学的食堂吃牛锅,或许是语气中含了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怀念与寂寥,反倒被爱丽丝追着问牛锅要怎么制作。他只懂得吃,哪里懂得要怎么做?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大概,爱丽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反叫他有些担忧,怕的是爱丽丝听了他的方子做出来不好吃,反而对美味的牛锅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明白了!”爱丽丝一拍手,自信满满地笑起来,她看着亚双义,问:“过几天是吉娜的生日啦,我打算做一顿大餐,也会有亚双义君刚才教给我的牛锅哦,亚双义君也来吧?”

怎么叫人能狠得下心去拒绝呢?爱丽丝留下一句“记得把消息转告给班吉克斯叔叔哦!”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亚双义看向桌上的档案,脑海里却止不住地想着成步堂信中那句“直到现在都没兑现”,他确实是想吃牛锅了……或者说,想念成步堂了。

成步堂:

……

昨晚尝到了爱丽丝制作的牛锅,跟日本吃到的区别有点大,有些大英的特色在里面,但味道也十分不错。不过我还是更怀念跟你一起在食堂吃的那种,你欠了我四年的特大份牛锅,可别以为还能赖账。

亚双义一真

亚双义:

……

我读过你的留学报告,不知不觉已经是第四年了。你的狩魔我有按照你告诉我的方法严格地进行保养,不过想必如今的你已经可以心无芥蒂地拿起狩魔了吧。

成步堂龙之介

亚双义:

……

听说寄往海外的信件会收集一定的数量才发送,不知道按照我现在写信的频率,到时候一口气送到你手中的信件会有多少封呢?勇盟大学的食堂贴出公告说下学期的菜品要涨价,请务必要为我的钱包着想。

成步堂龙之介

亚双义:

我还没和寿沙都小姐说你要回来的事情,毕竟你就是不肯给个准信……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每天都到港口和邮局去吗?如果我说了,每天这样奔波的还要再加个寿沙都小姐呢。

成步堂龙之介

亚双义:

你的回信耽搁了一周才收到,我没找到回信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在船上……看来并非如此。又空欢喜一场。说起来我还真的害怕你已经启程离开了而我的信件还在络绎不绝地送过去,到时候又再花费两个月退回来……如果你有了计划,务必要告诉我。

成步堂龙之介

亚双义:

你留学的第五年即将过半了……为什么你总是对回来一事避而不谈呢?

成步堂龙之介

一封国际电报。随手扔在桌上。

亚双义一真: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成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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