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可混为一谈

【00】

“3、2、1——接!”

通讯器里传来冷静的倒数,肖俊紧贴墙角应声拿起一旁的座机听筒放至耳边,等待着从中传出抓捕目标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通讯器在肖俊破口大骂前被切断,走廊另一边的红外监控向下转了九十度,似乎在为这场荒诞的闹剧表达诚挚的歉意。

肖俊挂断座机转身就走,监控追着他的背影嘎吱嘎吱转,听上去就像太久没上油的老式吊扇。肖俊停下脚步循声看去,伸手竖了个完美的中指。

总部指挥室炸开了锅,刘扬扬切断了通讯器的所有双向线路,想要联系上他本人,只能等。哦也不是,此刻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正双手放在桌下给刘扬扬疯狂敲电报,内容十级加密,被气得冒烟的指挥长都要花三分钟才能破密。

「肖俊还有一分钟抵达总部,他那辆时速260的侉子到底谁给他改的?不会是你这猪脑子吧?」

“黄冠亨你有毛病吧?上次坐在上面差点被甩飞的人是我,我没给他改成老爷车就已经够意思了。”

哎哟,黄冠亨乐得合不拢嘴,直接一个音响加强外放,让刚闯进指挥室的人在门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肖俊脸都绿了。他径直走到黄冠亨面前,眯着眼睛示意他继续给刘扬扬发电报,黄冠亨看着他手里上了膛的枪,咽了咽口水,问要发什么内容。

“让他把通讯器打开。”

黄冠亨立刻照做,刘扬扬也不傻,当然知道是肖俊让他这么干的。电报消息石沉大海,肖俊的忍耐也到极限,他对着通讯器就是一枪,既然不想联系,那就别联系了。

完蛋了,黄冠亨想,肖俊这下是真气得不轻,刘扬扬你可把兄弟害惨了!

“今晚交易的消息是谁放的?”肖俊吹了吹枪口的灰,漫不经心地问道。

“呃,”指挥长犹豫道,“是扬扬。”

“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肖俊走到指挥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参与其中?”

“我、咳,”指挥长憋得脸通红,“哎不是,本来是真消息,线人也传了相同的消息回来,是他们临时取消交易,那会儿你已经在现场了!”

“然后你们就闹这一出?”肖俊拳头越捏越紧。

“这不是计划有变嘛……”指挥长堆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假笑,“他想给你个生日惊喜。”

肖俊忽然不说话了,不是因为被什么惊喜感动到,而是觉得这话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好笑。

“他要是真的想给我惊喜,”肖俊说,“那就该知道我生日都过农历的。还有,如果他一会儿到这来了,帮我转告他我把门锁换了。”

“我操肖俊你——”指挥长终于严肃起来,“那你让他去哪?”

“哪都行,”肖俊回答,“要不你家?”

“你明知道他哪也不会去的。”指挥长说。

“哦,”肖俊沉声道,“随便吧,我走了。”

肖俊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指挥长在身后连吼带叫地让他站住,他根本理都不理。

“那你当初干嘛把他带回家?”指挥长急得口不择言,“既然都带回家了现在又丢掉是要怎样?”

肖俊果真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此刻诺大的指挥室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十年前把他从小寨村带出来,”肖俊平静地说,“谁说东西捡了不能再丢掉?”

黄冠亨面前被打碎的通讯器有绿光闪了一下,但转瞬又熄灭。

【01】

刘扬扬把自己能想到的密码全试了一遍也没能打开肖俊今晚给家门换的新锁。肖俊的阴历生日、阳历生日、肖俊捡自己回家那天的年月日、肖俊那只牺牲的缉毒犬的生日,甚至还有肖俊那个该死的前任的生日,都不正确。

操。刘扬扬气得狂踹了几下大门,撞到麻筋痛得嗷嗷叫。高档小区的绿化就是恨不得做到把整个热带雨林搬到家门口,蚊子跟不要钱似的成群结队往刘扬扬身上扎堆,他左手拿着从总部肖俊办公室偷出来的电蚊拍噼啪噼啪一顿猛挥,脚边立刻变成座小型坟场——蚊子专用。

刘扬扬自从被带回总部,几乎就没和肖俊分开过。少有几次肖俊单独出保密任务他没能跟着一起,其他时候基本等于人形挂件一枚。黄冠亨老早就受不了他这样了,说大哥人家这要是洞房花烛夜你是不是也一起啊。他当时没吭声,但狠狠瞪了黄冠亨一眼,什么狗屁洞房花烛夜,肖俊要结婚,母猪都能天上飞。

但肖俊真的会结婚吗?刘扬扬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见过肖俊跟前任吵得不可开交说分手后不到一天时间就把家里所有恋爱过的痕迹清扫得干干净净,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肖俊也可以是这么绝情的人。

“她出轨了吗?”刘扬扬问肖俊。

“没有,”肖俊说,“就是不喜欢我了吧。”

“她说你眼里只有那个人,”刘扬扬非要嘴贱,“是你出轨哦。”

“你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跟谁出轨呢?”肖俊气笑了。

“这还不简单,”刘扬扬死死盯着肖俊的脸,“跟我呗。”

“神经病。”肖俊丢下骂人的话就往卧室走。

刘扬扬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里好似有一潭池水,沉默着、同时又叫嚣着他深不见底的欲望。他早那么两年是恨透了肖俊的,他质问肖俊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不让他就在那个垃圾场一样的地方死掉。

肖俊当时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刘扬扬不知道这其中是同情多一点还是惭愧多一点。但可以确定的是,肖俊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感受,第二天依旧把他送去总部的训练室,直到半夜才来接他。他累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还要被冷嘲热讽一句体力差。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是不是未成年会让那些人放松警惕?装作从条子眼皮底下逃走的样子向他们寻求帮助,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你们的线人,是这样吗?”

刘扬扬那时候14岁,在小寨村长大的人从不分什么成年或未成年。他们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一辈子被笼罩在毒品的阴影下,五岁替父母望风,十岁就要在兜里藏着海洛因去隔壁村上卖货。

“你们看上去是把我救出来了,”刘扬扬望向肖俊的眼睛,“实际上是把我推向更深的泥潭。”

“我们……”肖俊被盯得有些后背发凉,“会保证你的安全。”

“保证?”刘扬扬不屑地笑了笑,“你这么说呗,我也就随便听听,反正我哪天死在里面了也不会知道你们到底给我立了几等功。”

“扬扬,”肖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那明天不去了吧。”

刘扬扬一下愣住了,但紧接着便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就像撒泼无果最终被丢在街边无人搭理的小孩那般,放任不管才是最无情的处理方式。

“不用,”刘扬扬气息不稳,“我会去的。”

“不要因为赌气就勉强自己,”肖俊说,“这件事的确是我欠考虑,我应该想到你从那里出来会有应激反应的。”

“我没有,”刘扬扬撒了个小小的谎,“那里的一切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真的不用……”

“而且如果我不去,”刘扬扬打断了肖俊,“那我还能去哪呢?”

在刘扬扬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礼尚往来,等价交换。肖俊将他带回总部,无非是想把一个对小寨村制毒体系烂熟于心的人完全利用起来,这就是他存在的价值。如果他选择不这么做,那总部的人就没有理由再让他留下,到时候他会彻底沦为一个向前进或向后退都无处可归的人。

“你可以去学校,”肖俊说,“然后再也不经历这些遭遇。”

“学校……”刘扬扬喃喃道,“我哪来的钱?”

“我会让总部的人帮你申请司法救助,”肖俊的语气完全公事公办,“直到你成年前都有效。”

“不需要,”刘扬扬这话有一半是嘴硬,“我以后不会提这件事了,回家吧。”

21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更别说刘扬扬已经在肖俊家住了两年。有时候刘扬扬也会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逃走,他管这个冷冰冰的房子叫家,是因为比起以前满是针管和刺鼻气味的肮脏泥土地,这里一尘不染的昂贵瓷砖多少好那么一点。

不敢奢望能拥有像电视里那样其乐融融的家,每天早晨一模一样难吃的三明治还有睡前一杯完全不爱喝的牛奶就已经足够了。

至少对那时候的刘扬扬来说,是足够了。

【02】

肖俊终于受不了刘扬扬像黑社会一样砸门,他踩着两只绿色小恐龙拖鞋怒气冲冲地把门打开,然后揪着刘扬扬的衣服将他拽进屋里。

“你他妈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肖俊气得说脏话,虽然他平时也没什么素质。

“快点给我风油精,”刘扬扬皮肤都要被挠出血了,“你真舍得让我喂蚊子啊!”

肖俊还想骂人,但看着刘扬扬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憋了回去。他走回客厅在电视柜下面翻了半天,才找出半瓶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风油精。

“操,”刘扬扬看着自己被咬得五花八门的胳膊和腿,恨得牙痒痒,“肖俊你真的太过分了。”

“我过分?”肖俊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切入点,“那你跟我说说要是今天的情报有误他们真的在交易怎么办?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我跟你说过不要擅自做任何决定吧?”

“我当然是确定了绝对安全才那样做啊,”刘扬扬不服气地顶嘴,“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拿别人的生命去冒险吗?”

“什么?”肖俊猛地向刘扬扬看去,“你刚才说什么?”

刘扬扬一惊,立刻闭上了嘴。这完全是肖俊的雷区,为什么头脑一热就说出口了啊!

“我错了……”刘扬扬说,“我不是故意的。”

“刘扬扬,”肖俊在真的发火时会叫刘扬扬的大名,“这次行动你退出吧。”

“都说了我不是……”

嘭——

肖俊根本没打算听刘扬扬辩解,卧室门被很用力地关上,只留下刘扬扬一个人在客厅自生自灭。

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刘扬扬想了无数种让肖俊消气的方法,但没有一种能真的付诸实际。那些惯常的伎俩早就不受用了,肖俊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到底是要认错还是耍赖。

肖俊直到半夜都没有出过房间,刘扬扬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骚扰黄冠亨,要不是这小子白天把他卖了,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刘扬扬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找我,”黄冠亨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刚被吵醒,“不然你就开始祈祷自己没事吧。”

“肖俊还在生我的气。”刘扬扬是真不在乎兄弟的死活。

“哈?”黄冠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你就为了这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

“这还不严重?”刘扬扬说,“他以前都是当天就消气了。”

“大哥我求你了,”黄冠亨无语得要死,“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刘扬扬一下不说话了,他不擅长撒谎,这让他觉得别扭。但他也不是故意要向黄冠亨隐瞒什么,只是这事说出来太丢人,当初明明是他自己要留在总部的,肖俊没做错任何事。

“哦……”刘扬扬有些心虚,“我就是跟他提了以前的事。”

“多久以前啊?”黄冠亨不耐烦道,“十年前是以前,一年前也是以前。”

好吧,反正横竖都要被骂一顿白眼狼,刘扬扬干脆添油加醋把这事从头到尾全讲了一遍,当然,添的是自己的油,加的也是自己的醋。

“等等……”黄冠亨震惊于刘扬扬居然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你说肖俊不把你的命当回事啊?”

“我不是故意的!”刘扬扬也激动起来。

“这跟你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关系?”黄冠亨忽然严肃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些年来救了多少人,你这张嘴真该缝起来。”

刘扬扬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那些后来被救下的人再也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被肖俊特别对待,他们大多被送去了总部扶持的收容所。

“他让我退出这次行动。”刘扬扬坦白道。

“我能理解他,”黄冠亨说,“但你可能理解不了。”

“我怎么理解不了?”刘扬扬有些心急,“他不就是不想我再捣乱了吗?”

“是吗?”黄冠亨反问道,“你要这么觉得的话,不如就听他的话,说不定还能让他消气。”

“不可能,”刘扬扬语气坚定,“他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想都别想。”

“哟,你还担心上了,”黄冠亨打趣道,“你看他像是需要你担心的人吗?”

刘扬扬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这人讲话是真难听啊!肖俊“总部最强”的名头没有七八年也有个五六年,两年前带头剿了当时最大的制毒基地,被十多个亡命徒追到边境,跟刘扬扬说自己执行完任务还想度个假,最后刘扬扬被人带到医院签了个什么免责协议,才恍然大悟肖俊这是把他当猴耍了。

要说生气是真的生气,刘扬扬那时候在医院守了肖俊四个晚上没合眼,肖俊这个没良心的醒来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们没告诉刘扬扬吧”?他后来问肖俊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肖俊的回答也含糊不清,无非就是不想让你太担心,还有以为自己不会受伤。

那之后刘扬扬就再也不让肖俊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了,执行任务要跟在身边,迫不得已分开行动也要黑进监控系统确保肖俊的安全。肖俊烦他都烦得要死了,他也不改。

“怎么不需要,”刘扬扬说,“就他那挂彩的频率,两个人医保都不够他刷的。”

“你把医保拿给肖俊刷啊?”黄冠亨笑得人都精神了,“你丫出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什么夫妻间共同财产。”

“找死啊你!”刘扬扬骂道。

黄冠亨直接挂了电话,他才懒得再当刘扬扬的知心大哥。肖俊不想让刘扬扬继续参与行动的理由连傻子都能猜到,哦不一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扬扬不理解肖俊也正常,他这个看戏的当然不会嫌主人公不开窍。

刘扬扬把手机一扔顺势倒在了沙发上,他在思考不退出行动的可能性。和肖俊对着干是准没好下场的,他只能嘴上先答应肖俊,然后再想别的办法暗中支援。好吧,要不是肖俊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刘扬扬才不会上赶着找死。

肖俊第二天一早走出卧室就看到刘扬扬倒在乱糟糟的客厅里,沙发上的毛毯一半在刘扬扬身上一半在地上,地毯边翘起一个角,不远处还有一部手机正有电话打入。

肖俊按下了接听键。

“给你打十多个电话你咋不睡死过去呢?”那人语气匆忙,不是肖俊耳熟的声音,“起床了就赶紧过来一趟,急得很。”

似乎不是能听的内容,肖俊果断挂了电话,然后踢了刘扬扬一脚。

“起床了。”肖俊叫道。

“啧……”刘扬扬大概是感觉到了痛意,嘟囔着翻了个身,这一翻就翻到了地上,咣当一声,能给人吓得灵魂出窍,“我操!疼死了!”

肖俊见刘扬扬彻底清醒,便转身进了厨房。依旧是毫无烹饪水平的烤吐司还有煎得歪歪扭扭的鸡蛋。

“肖俊——”刘扬扬在客厅喊道,“你刚才接了我的电话吗?”

“接了一个,”肖俊把早饭端上餐桌,“他说了一句我就挂了,你再打给他吧。”

“噢,”刘扬扬有些犹豫,“你以后不用再帮我接电话了。”

“知道了,”肖俊几乎是立刻回答,“吃饭吧。”

帮刘扬扬接电话是肖俊保持了很多年的习惯。刘扬扬刚到肖俊家时还不会用手机,他虽然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但绝不会主动开口要求肖俊告诉他。进总部后由于工作需要,刘扬扬不得不接触这让他恼火的电子设备,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来,跟之前帮村里人运毒品时戴在耳朵里的东西很像很像。

刘扬扬就是那时候摔坏了肖俊给他买的第一部手机,他故作镇定地告诉肖俊并不是对小寨村的一切还有应激反应,只是没习惯使用新的通讯工具。肖俊大概也能猜到刘扬扬如此抗拒手机的原因,他没有拆穿,只是说可以先帮忙保管手机,但前提是刘扬扬必须在第一次任务开始前完全适应这种新的联络方式。

“他们都用这个东西找我吗?”刘扬扬问道。

“理论上是,”肖俊回答道,“不过鉴于你总跟我待在一起,所以我来接这些电话也没什么的。”

“你接吧,”刘扬扬语气生硬,“我不想跟其他人说话。”

肖俊回过神来有些恍惚,他此刻终于意识到原来刘扬扬早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缩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他还要他伸手拉一把的小孩了。十年时间足够一个人从谷底爬向山巅,刘扬扬一刻不停地往前跑,就快把肖俊甩开很远很远了。

“还有这次行动我会退出,”刘扬扬嘴里的面包还没完全咽下,“你也别再往我车里装什么窃听器和监控了。”

“我……”肖俊语塞,他没想到刘扬扬全知道。

“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刘扬扬得意地说,“你以后找点靠谱的理由呗,帮忙洗车之类的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好心。”

“我哪一次没帮你洗?”肖俊跟刘扬扬杠上了,“你自己说你省了多少洗车费吧。”

“是是是,”刘扬扬也不还嘴,“归其根本,你还是小看我的反侦察能力了。”

肖俊不得不承认刘扬扬说的完全有道理,他一开始担心刘扬扬不听总部的话乱来,后来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他自己也很难说明。

“你最好不是想在这时候让我对你产生愧疚的心理然后去干一些危险的事情,”肖俊说,“你车里的应该都被清理掉了吧?我不会再放新的了。”

“唔,”刘扬扬眯了眯眼,“我发现你真的一眼就能看穿我,为什么啊肖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虽然我没打算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我确实想让你觉得对不起我。”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肖俊问。

“可太多了,”刘扬扬掰着手指说道,“比如我可以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正好我最近想去游乐园了。”

“都多大的人了,”肖俊随口说道,“还想去这种小孩子喜欢的地方。”

“是啊,”刘扬扬语气轻快起来,“可就是有人22岁了还没去过啊。”

餐厅忽然无比安静,刘扬扬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看向肖俊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压迫。

“抱歉,”肖俊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要不把你调去审讯科?我看你挺会套话的。”

“为什么认为我是在套你的话?”刘扬扬不解,“我就不能真的想让你陪我玩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肖俊说,“只是你提这件事的时机很容易让人误会。”

“你不想去就算了,”刘扬扬收走面前的空餐盘,“反正我现在退出行动了,我自己去。”

肖俊经常有这样无助的时候,跟刘扬扬无法沟通,但又放不下面子主动向刘扬扬认输。事情总是发生在刘扬扬惹恼他之后,明明是刘扬扬先对不起他,到头来还要他先哄刘扬扬。

这算什么事啊!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纵容是一种本能,完全适用此刻的肖俊。他见刘扬扬一言不发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又乖乖坐回到客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中摩天轮上深情告白的情侣。

肖俊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决定这次也先投降。

“去吧,”肖俊在刘扬扬身边坐下,“等这次行动结束,我陪你去游乐园。”

“噢,”刘扬扬装得很冷静,“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肖俊回答,“等线人传回来下次交易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小寨村已经安排好我们的人了。”

“小寨村去了多少人?”刘扬扬问道,“他们不会在基地留太多人的,警力主要支援交易现场。”

“是吗?”肖俊有些意外,“指挥长没向我透露太多,我到时候会去交易的地方。”

“肖俊,”刘扬扬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别太相信总部的人。”

“我也是总部的人。”肖俊强调。

“你知道我指的谁,”刘扬扬说,“我能听见指挥室里的动静,交易临时取消的消息只有我知道。我相信他对你是欣赏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卖力干了十年还在这个位置上,真的会满足于现状吗?”

肖俊愣了愣,抿着嘴没说话。当年他要把刘扬扬接回自己家,指挥长是极力反对的。这些他都没告诉过刘扬扬,虽然他知道刘扬扬一查便能知道真相。

信任是一种很玄乎的情感,不信任才是人与人之间的常态。总部那些家伙虽然看上去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但肖俊知道他们个个都心怀鬼胎。肖俊很难去评价他对刘扬扬信任与否,他怕刘扬扬背着他做危险的事,但也只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刘扬扬。

“你得答应我件事,”肖俊转头对刘扬扬说,“行动当天待在家哪也别去。”

“我都退出了,能去哪啊?”刘扬扬还盯着电视,“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呗。”

“你真的会在家等我吧?”肖俊反复确认道。

“会啦,”刘扬扬伸手拍了拍肖俊的背,“你放心去抓人。”

永远不可能放心。这话肖俊当然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早晚管不住刘扬扬,说再多都是徒劳。

【03】

线人发回的交易时间是两天后,地点在一号码头旁一艘届时会停靠两小时的游轮上。那晚有一场秘密拍卖会,每张邀请函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总部花了点功夫才搞来一张真的,肖俊的任务便是混入拍卖会阻止交易进行。

这对肖俊来说轻而易举,话虽如此,他依旧保持着百分之两百的警惕直到当晚任务圆满完成。但肖俊总觉得所有事情都顺利得有些反常了,就像整场行动都是一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回到总部后给刘扬扬打了个电话,用的是不被监听的内线。刘扬扬听肖俊说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肖俊打开家门时刘扬扬就在玄关处等他,见他安全到家,才松了口气。

“你也觉得今晚有问题?”肖俊问道。

“我在你身上放了窃听器,”刘扬扬伸手摸到肖俊西装外套的后领褶子里,随后拿出一个米粒大小的设备,“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反正在这件事上我们算是扯平了。他们的交易流程没问题,但内容有问题。人是奔着那几百吨麻黄草去的,这在国内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数目。”

“你是说他们打着拍卖会的幌子私下转移那批麻黄草?”肖俊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东西在船上吗?”

“在,”刘扬扬说,“而且多亏了某人里应外合,当时就已经全部安全转移了。”

“知道了,”肖俊眼神暗下来,“我的任务也是个幌子。”

刘扬扬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肖俊的想法。他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条消息,而后又向肖俊确认了更多的细节。

“你明天去总部吗?”刘扬扬问道,“今晚行动结束后指挥长怎么安排的?”

“一早就去,”肖俊回答,“说是要清理在小寨村抓到那批人,还有原料。”

“我也去,”刘扬扬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抓了谁回来。”

“你最好别露面,”肖俊严肃道,“保不准有认识你的人。”

“放心吧,”刘扬扬轻轻碰了碰肖俊的小腿,“能让你们抓到的基本都是下线,连中层都算不上,这些人根本没机会见我。”

刘扬扬第二天一早裹了件大棉袄在总部横冲直撞,门口警卫以为这有人闹事,一窝蜂全堵上去。刘扬扬手往兜里一揣,飞快掏出工作证,在被五花大绑前终于露出两只眼睛,笑嘻嘻地说自己是行动科刘扬扬。

“你还嫌不够丢人?”肖俊走在一旁悄悄和刘扬扬拉远距离,“总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敢说指挥长今天绝对不会出现。”

“这不巧了吗?”刘扬扬嗖一下靠近肖俊,“我也这么想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电梯来了,”肖俊提醒道,“你正常点。”

刘扬扬倒是想正常,他都快热死了,要不是怕总部还有小寨村的眼线没清理干净,这显眼包谁乐意当?

行动科果然如两人所料,一片祥和欣欣向荣,没人意识到指挥长不在,全都沉浸在任务圆满完成的喜悦中。肖俊不知道这群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回办公室找了两份文件,一会儿功夫刘扬扬就已经不知所踪。黄冠亨在这时候鬼鬼祟祟地敲门进来,把一个信封扔在肖俊的桌子上。

“什么东西?”肖俊问道。

“你需要的,”黄冠亨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正打算给你看个东西,”肖俊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也是你需要的。”

肖俊大概能从黄冠亨皱起的眉头中看出来点什么。他在总部待了这么多年,知道黄冠亨当初死活要进行动科的理由。姐姐在去大学报道途中失踪,几年过去仍然音信杳无,宣告死亡、户籍注销,也就是说,就算人还在,也是不折不扣的黑户。

“你怎么确定她还活着?”黄冠亨问道。

“耍了点小手段,”肖俊坦白,“她就在抓回来的那些人里。”

“桌上的信封你打开看吧,”黄冠亨说,“我本来只想试探一下,结果你真有我要的东西。”

“我知道啊,”肖俊挑眉,“你跟刘扬扬什么关系?”

“啊?”黄冠亨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什么什么关系?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别乱说啊!”

“我是问你,”肖俊放慢语速,“什么时候开始跟刘扬扬单独调查小寨村的?”

黄冠亨很怕肖俊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几天前被枪指着威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刻简直就是场景重现。

“也没多久吧……”黄冠亨认命地交代,“你到底怎么发现的啊?”

“你跟他之前没有很熟,”肖俊回忆道,“他被派去当线人后更没怎么跟总部的人接触了,但你却可以给他发加密电报。”

“我在这里要澄清一点,”黄冠亨心一横决定继续卖兄弟,“是他主动找上我的,不得不说你们还真是一家人,连跟我交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黄冠亨真是有嘴说不清,心里那点小秘密被这俩人摸得门清,他们倒好,一家人还干起两家事,自己帮哪边都不对。

“他现在人在哪?”肖俊问得很急,“这里到处有眼睛盯着。”

“谁知道呢,”黄冠亨随口一说,倒也没撒谎,“靠,真的,他没告诉我。”

“算了,”肖俊只能祈祷刘扬扬心里有数,“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你跟我一起还是?”

“你这不废话吗?”黄冠亨立刻跟上去,“但你现在这样出去会不会太明显了?”

肖俊一只手放在门把上,然后转过头对黄冠亨挤出一个标准假笑。

啪嗒一声,门开了。

“Hendery刚才从保险箱里拿了私房钱说中午请大家聚餐——”

行动科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在笑黄冠亨怎么这么机灵想出来把私房钱藏在办公室里的。肖俊功成身退,黄冠亨在背后气得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插科打诨一热闹,肖俊刚才进办公室的举动看上去就也不突兀了。更何况黄冠亨一个人破财两个人消灾,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对肖俊而言)。

“肖俊我他妈一定会杀了你!”黄冠亨咬牙切齿地跟在肖俊身后,“我这辈子欠你俩的吧!”

“怎么?”肖俊乐了,“刘扬扬也这么坑你啦?”

“呵呵,”黄冠亨提起刘扬扬就来气,“我问你啊,你到底怎么看刘扬扬的?”

“什么意思?”肖俊不解。

“你为什么让他退出这次行动?”黄冠亨想印证自己的猜测。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肖俊有些气恼,就像被人看穿了一样,“我不想他掺合进来捣乱。”

“行吧,”黄冠亨没去计较这个答案是否真实,“看来住在一起久了,有些东西确实是会相互传染的。”

肖俊不太满意黄冠亨这个反应,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追究,他掐准时机给指挥长打了电话,对面接起就是一顿凶猛的脏话输出。

“能接电话说明还没跑太远嘛,”肖俊半开玩笑半讽刺的语气实在让人来气,“怎么,他们的人用了你就扔了?”

“还行,我往哪跑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指挥长并不在意肖俊知道真相,“我猜你在找刘扬扬?”

“我找他干什么,”肖俊平静地说,“他退出行动的消息恐怕第一时间就传到你那了。”

“不得不说,我离开总部前的确被你狠狠摆了一道,”指挥长放慢语速,“可惜了,原本还想抓他做替罪羊,当初果然不该让你带他回家。哎呀,要我说呢,真正聪明的人都是不会沾毒的,交易是一回事,被操控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出关吧,”肖俊实在没工夫再听指挥长鬼话连篇,“或者再见时应该如何狡辩。”

肖俊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刚才指挥长那些话里的信息他无法第一时间判断真假,再交谈下去就会暴露自己情绪的起伏,这是致命弱点,绝对不能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刘扬扬此时仍然处于失联状态,肖俊让黄冠亨先去审讯科捞人,黄冠亨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叫住肖俊,问他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港口,”肖俊说,“刚才电话里风声很大,今天市区没有风。”

“两个港口距离很远,”黄冠亨皱眉,“你更倾向于哪个?”

“昨晚那个,”肖俊回答得很坚定,“他没那么放心小寨村的人,所以他必然会亲自检查现场还有没有没毁掉的马脚。”

“一样,”黄冠亨冲肖俊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有机会的话……嗯,就再见。”

发什么神经,突然搞这么煽情。肖俊又给刘扬扬发过去一条消息,没指望收到回复,看见“发送成功”的提示后便匆匆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去码头的话,那辆显眼的侉子是不能骑了,肖俊下楼招了辆出租车,一路上压根不知道刘扬扬正发疯似的给他打电话。

肖俊出发前特意搞来一份当日的客轮出港班次,意外的没几趟。货轮十五分钟一班,但下午四点四十五分的十号码头是空缺。踩空的几率很大,但偌大的港口,肖俊不可能挨个排查,只能赌一把。

汽笛声此起彼伏,肖俊看着港口繁忙的景象,忽然就想回家。他躲过监控孤零零地缩在集装箱后面,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定在不远处安静的十号码头。离四点四十五还有不到一分钟,至今没有一个身影出现。肖俊有些紧张,但他知道此刻更不能轻举妄动。

5、4、3、2、1——

看来是白跑一趟,肖俊叹了口气,准备待到五点原路返回。也不知道总部那边会如何处理,他能做的好像也就这么多了。刘扬扬这家伙……等等!肖俊原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毫无规律的脚步声此刻真的原来越近。

肖俊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声音的距离,扶在腰间枪袋上的手随时准备抽出。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肖俊立刻转身、掏枪、手扣扳机——

“哎哎哎!”那人左手大力往上撞,肖俊防不胜防,拿枪的手瞬间脱力,“是我!刘扬扬!”

【04】

肖俊大口喘着气,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了。刘扬扬在一旁抿着嘴一言不发,他完全能感觉到肖俊此刻快气炸了。

“刘扬扬,”肖俊终于平复了呼吸,“他人在哪?”

“诶?”刘扬扬愣了一下,他以为肖俊要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哦……被我关起来了。”

“你说你,把他关起来了?”肖俊就算知道刘扬扬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但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关在哪的?”

“跟我走吧,”刘扬扬慢吞吞地挪了挪脚,有些不情愿,“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

“电话?”肖俊这才想起来自己出发前是给刘扬扬发过消息,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四十多个未接来电,“我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先不接我电话的?”

“我那是因为!唉……”刘扬扬忽然没了气势,“他真的被我控制住了,你能不能别去看了……”

“你把他杀了?”肖俊面无表情地问,“没有的话就立刻带我去见他。”

肖俊从不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刘扬扬说话,这是第一次。刘扬扬明显没回过神来,一路上沉默不语。关人的仓库离港口不远,在一处不起眼的树林里。

老实说当肖俊看到浑身是血的指挥长时,呼吸都顿了一下。共事这么久以来就算是出任务受重伤,肖俊也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昏过去了,”刘扬扬伸手探了探呼吸,“没死。”

“什么时候抓到他的?”肖俊问。

“中午那会儿吧,”刘扬扬回忆道,“他原本打算跟下午一班货轮出港的,提前踩点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呢。”

“刘扬扬,”肖俊严肃道,“你情报哪来的?”

“就……”刘扬扬知道肖俊迟早会问,但回答时依旧有些吞吐,“也没规定我不能发展下线啊……”

“所以你就瞒着我?”肖俊在生气,“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你每次都是同一套说辞,”刘扬扬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怕我到处闯祸你又要收拾烂摊子吗?你什么时候能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啊?”

“把他带回总部,”肖俊对刘扬扬的质问避而不谈,“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想的是挺好,”刘扬扬死死盯着地上的人,“你觉得到时候总部的人信他还是信我?”

肖俊心里一颤,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刘扬扬的话仿佛一盆冷水,将他彻底浇清醒。

“那你打算怎么办……”肖俊声音有些发抖。

“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刘扬扬冷静道,“然后放他走。”

“你想要什么东西?”肖俊问。

“一些证据……”刘扬扬说,“足以让他再也不敢回来。”

肖俊没再说话,他深知刘扬扬还瞒了自己很多事,只是他无从开口,因为不知道以怎样的立场去询问。他早些时候觉得对刘扬扬的担心是出于带他走上另一条路的责任感,要真的说起来,他没比刘扬扬年长多少,有句话是对的,他得把刘扬扬当个大人来看待了。

只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肖俊心里那股慌乱便如同斗兽场的野兽一般急切地想要冲破筑栏。他开始思考刘扬扬会不会离开,会不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知道刘扬扬向往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以及……他真的舍得让刘扬扬走吗?

这种舍不得很难去说明原因,肖俊始终认为自己与刘扬扬之间的关系早已上升为家人,但刘扬扬表现出来的种种并不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抬杠、顶嘴,还有时不时的乱来,怎么看都像是不服管而做出的青春期叛逆举动。

“肖俊……”刘扬扬就差把嘴贴在肖俊耳朵旁喊,“肖俊!”

“靠……”肖俊真觉得自己要聋了,“你就不能小点声?”

“小声了你听不见啊,”刘扬扬撇嘴,“我叫你好几声了,帮我扶着他另一边呗,我让人过来接我们了。”

“谁要过来?”肖俊警觉地问。

“黄冠亨,”刘扬扬说,“他找到他姐姐了,中午刚送进看守所。”

黄冠亨来得很快,收拾这种残局他算是专业的。肖俊在一旁看他动作迅速地将昏死过去的人抬上车,然后拿高压水枪将仓库里所有可疑痕迹冲得干干净净。

“你他妈……”肖俊忍不住吐槽,“从哪搞来的消防车?”

“这你就别管了,”黄冠亨冲完仓库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而且你问我没用,你得问刘扬扬。”

在确定地面没有荧光反应后黄冠亨又拿水枪冲了最后一次水,这间无人看管的仓库在几小时后便会恢复至原本的模样,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首都派来的临时指挥长下午刚到总部,三人前脚进办公室,后脚就被通知召开紧急会议。抓来的那批人要挨个审讯,肖俊知道黄冠亨肯定会动点手脚,但没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环。

把人从看守所里带出来指认现场是常有的事,审批流程也相对苛刻。小寨村作为第一现场,周围早已拉起警戒线。进出村庄的道口24小时有人值守,这期间的人员流动都会被详细记录在案。

村里房屋密集,弥漫着一股让人反胃的酸臭。这里曾每日向外输出成吨的毒品,如今这幅荒凉的景象倒让人心生抗拒。肖俊皱着眉放慢呼吸,一路上被丢弃的针筒比医疗废物处理站的数量都多,上位者将无辜的人骗到此处,再用毒品牢牢地控制住他们,想逃走是不可能的,只有听话做事,才能换来一日份的吸食量。

肖俊刚才见黄冠亨的姐姐并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精神状况良好,口齿也清晰,照理说两天时间足以让她产生较为严重的戒断反应,但似乎那些症状在她身上都没有体现。肖俊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整个指认过程进行到此刻都很顺利,等这两天的工作忙完,就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他打算——想法还没成型,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转身将一把粉末撒向他,肖俊眼前瞬间模糊起来,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刘扬扬那张愤怒的脸。

【05】

肖俊醒来时早已不见另外三人的踪影,身边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人见他睁眼,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总部做笔录,说完便要带他走。

“等下……”肖俊叫住他,“跟我一起的人呢?”

“没人跟你一起,你自己倒在路上,”那人道,“还是说你想去戒毒所待两天?”

“不是,”肖俊语气有些急,“我那台记录仪呢?”

“你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那人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一部手机,还有一串车钥匙。”

记录仪被拿走,刘扬扬也下落不明,肖俊再回想起种种怪异的地方,终于得出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结论。他抄起手机就往门外冲,这里不过是小寨村的其中一间屋子,印象里刚才被算计的地方是分岔路口,往左是一棵巨大的树,往右是紧密相连的房屋。

然而擅自离开的下场是被总部的人立刻限制人身自由,肖俊手机被收缴时亮了一下,上面显示着信息来自一串陌生的号码。

“打开它,”有人命令肖俊,“消息点出来。”

肖俊照做了,他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内容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全身都在发抖,他知道这是黄冠亨发来的,刘扬扬被藏起来了。

「别想着抓我了,带你的“小朋友”走吧。」

黄冠亨从没在肖俊面前对刘扬扬用过这样的称呼。

“这个号码是谁的?”有人问道。

“黄冠亨的,”肖俊如实回答,“把手铐解开,我要去找刘扬扬。”

“你现在哪也别想去,”那人说,“总部会派人找他的。”

“让我去找他,”肖俊已经没有耐心,“找到他,我什么都交代。”

但肖俊只是放了狠话,刘扬扬到底在哪他也毫无头绪。记忆中自己很少跟黄冠亨说起刘扬扬的事,十年前小寨村那场抓捕行动黄冠亨也在,甚至刘扬扬被带回总部后的两次笔录都是黄冠亨亲自做的。就是第二次笔录后,指挥长忽然默认了肖俊带刘扬扬回家的事,也是那次笔录后,黄冠亨莫名跟他分到了同一个行动组。

肖俊几乎回忆了所有跟黄冠亨提起刘扬扬的场景,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叫刘扬扬别的称呼,因为那样会显得他们关系很亲密,这是他一开始的习惯,始终没能再改过来。后来刘扬扬长到比自己还高,他更没机会叫刘扬扬“小朋友”了。

肖俊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却也是最容易遗忘的瞬间。刘扬扬向他伸出一只手,他转头对黄冠亨说我们要不要把人带回去。

刘扬扬呆坐在总部审讯室的门外一言不发,肖俊跟他说了很久的话,一个劲哄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小朋友,”肖俊再次放缓语气,“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所以现在跟那个叔叔进去吧?”

“靠,肖俊,”黄冠亨骂道,“是哥哥好不好!”

“别贫了,”肖俊催促道,“你赶紧来帮一下忙,跟他说两句。”

“小朋友啊,”黄冠亨凑过去说道,“你当时跟叔叔伸手是什么意思?”

刘扬扬终于抬起头看向肖俊,然后再次伸手。

他说:“带我走。”

【06】

肖俊站在那间熟悉却许久未见的房子前怎么也打不开门锁,白烟一个劲从门缝里冒出,他实在没有信心再耗下去,转身示意身后的人开枪。屋内大量白烟顷刻间喷涌而出,所有人都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角落里有个紧紧缩成一团的身影,肖俊顾不上别的,几近崩溃地径直朝那个方向奔去。

刘扬扬还没完全失去意识,手心里是散开的白色粉末,他费力地看了肖俊一眼,抬起手想要舔上面的东西。

“你清醒一点!”肖俊将刘扬扬的手拍开,“他们让你吸了?”

“不是……”刘扬扬有些着急,但浑身使不上力,只能朝肖俊看去,“是我的……”

“别说话了,”肖俊扶起刘扬扬往门外走,屋里的氧气浓度就快降到最低,“我先带你出去。”

刘扬扬在昏过去前始终抓着肖俊的手,他没什么力气,肖俊轻松就能挣开。但肖俊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抓着,直到刘扬扬被送进急诊室。

“他手上的粉末是葡萄糖,”医生说,“吸入过多有毒物质是导致昏迷的原因之一,但那不是最主要的,他好几天没休息过了,你作为他的……呃,哥哥?平时多关心他一下吧。”

“好……”肖俊有些心虚,“他没事吧?”

“没事,”医生回答道,“睡一觉就好了,你守着吧。”

“嗯,”肖俊说,“谢谢医生。”

刘扬扬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整夜都在迷迷糊糊地说梦话。他有时候会叫肖俊的名字,但肖俊就算回应了,他的眉头也依旧紧紧皱成一团。

肖俊那一晚想了很多,他以前觉得自己留在总部是可以保护刘扬扬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早在刘扬扬为总部卖命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活就注定不会风平浪静。之前没有意识到这点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刘扬扬不会出事,但这些想法在今天尽数被否定。十年前刘扬扬让肖俊带他走,肖俊直至此刻才终于明白他是想要走去没有这些乌烟瘴气的新生活。

“肖俊……”刘扬扬微弱的声音又响起,“我想喝水。”

“你醒了?”肖俊起身想去倒水,但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怎么了?”

“不喝了,”刘扬扬说得着急,“你不许走。”

“我不走,”肖俊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安抚道,“我就在那给你倒水。”

“我从来没碰过毒品,”刘扬扬忽然说,“你不信的话可以让他们查。”

“我知道,”肖俊说,“医生说你……好几天没休息,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刘扬扬终于放开肖俊的手,倒好的那杯水他只敢轻轻地抿上几口。他没立刻回答肖俊的问题,而是从衣服内侧翻出一张不起眼的芯片。

“你会怪我这次又把事情搞砸了吗?”刘扬扬把芯片递给肖俊,“你跟我说过很多次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我还是相信了黄冠亨。”

“这是什么?”肖俊问道。

“老实说我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刘扬扬答非所问,“要不是他,十年前我会被指挥长带走。”

“什么?”肖俊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指挥长当时签的那份决定我去留的文件,他帮我掉了包,”刘扬扬回忆道,“我放指挥长走,也是因为从他那里拿到了最开始的原件。”

“那黄冠亨为什么还要……”肖俊喃喃道。

“我知道他想带他姐姐走,”刘扬扬说,“但我没料到的是,他姐姐一直在假装被毒品控制,她给了我……这张芯片,里面有十多年来小寨村所有的交易记录,以及每一批毒品的具体去向。”

肖俊完全愣住了,他承认在看到刘扬扬陷入危险时有过要把黄冠亨姐弟抓回来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并未持续太久。肖俊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想黄冠亨所做的一切他将永不原谅以及心怀感激,神奇的是,这两种感情竟然能同时存在。

“芯片先藏好,”肖俊提醒道,“总部停了我的职,但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他们现在不相信我,我得避避风头。”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刘扬扬才醒来不到半小时就开始急着回家,“而且他们要怎么调查这件事?你还想参与进去吗?”

“医生说醒了观察一晚就能出院,”肖俊回答,“不参与了,我猜你应该有办法让这份证据被他们找到,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你的担心从来都很多余。”

“什么呀?”刘扬扬不满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你不担心我还想担心谁?”

“不是你要我别管你的吗?”肖俊玩笑道,“因为这个跟我生气的是谁?”

“肖俊,”刘扬扬忽然伸出一只手,“你答应过我的。”

“嗯,”熟悉的动作让肖俊有些感慨,他忽然还想再听刘扬扬说一遍相同的话,“我答应你什么了?”

“如果你忘了,我会再说一遍、十遍、一百遍,”刘扬扬郑重道,“肖俊,带我走吧。”

肖俊的手紧紧覆了上去,记忆中还能包裹住的那只手此时已经握不太牢,肖俊眼前又变得模糊起来,他轻轻用力便将刘扬扬拉进了怀中。这并不是一个熟悉的拥抱,肖俊知道,刘扬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好,”肖俊说,“我带你走。”

【07】

肖俊难得拥有一个超长假期,虽然这并非他自愿的。刘扬扬从出院那天起就一直不停地在肖俊耳边念叨着当初说好的游乐园一日游,肖俊实在受不了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在第三天彻底投降,宣布惨败给刘扬扬。

“还有,”肖俊非常不解,“我们明明可以在工作日没什么人的时候去,为什么非要把时间选在周末?”

“拜托诶,”刘扬扬理直气壮地说,“是你说要陪我的,那不应该按照我选的时间来吗?”

“你……”肖俊似乎无法反驳,“算了,你怎么说都有理。”

“你别不服气呀,”刘扬扬拱火道,“那天会有特别的烟火表演,我想让你看。”

“好了,”肖俊跟刘扬扬开玩笑,“自己想看烟火又不丢人。”

“肖俊你太没意思了,”刘扬扬有点恨铁不成钢,“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肖俊是一头雾水,以前黄冠亨在的时候他还能勉强跟上当下年轻人的时尚,现在被刘扬扬这么一说,反倒有些计较了。虽然他知道刘扬扬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这种感觉很微妙,心里那点仅有的胜负欲不经意间就被勾了起来。

肖俊在周六当天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游乐园门口人山人海,像极了每年春运的火车站。刘扬扬在一旁兴奋地拉着他,嘴里叭叭叭个不停,他抽回一丝理智问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刘扬扬指了指周围的情侣,眨着眼说是七夕节啊。

“这个热闹你一定要凑是吗?”肖俊被挤得咬牙切齿,“在哪过七夕不是过七夕啊?”

“肖俊,”刘扬扬撇撇嘴,“原来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大叔诶……”

“这像话吗……”肖俊深吸了一口气,“好啊,既然这样,小朋友应该听大人的话,我现在说我们回家,你是不是也得照做?”

“肖俊!”刘扬扬见肖俊真的有转身离开的想法,立刻又服软,“哎哎我错了,你别走。”

这话肖俊爱听。刘扬扬在前些年还很爱跟肖俊撒娇,大概是从肖俊出事那时候开始,就很少再有这样小孩子的举动了。

“走吧,”肖俊说,“来都来了,那就好好玩。”

肖俊还是小看了年轻人旺盛的精力,他被刘扬扬从园区这头带到那头,一路上猫猫狗狗的头箍买了好几个。肖俊说一人就一个头,刘扬扬还要反驳他说自己要上午戴一个下午戴一个。

惊险刺激的项目总是排很长的队伍,刘扬扬几乎从没喊过累。肖俊的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刘扬扬背在了自己肩上,他拿着一台便携式的小电扇给肖俊吹风,知道肖俊不想被太阳晒就伸手挡在肖俊的头顶。身后的小情侣说你们兄弟关系真好,刘扬扬还笑嘻嘻地说是,谁叫他是我哥哥呢。

肖俊听刘扬扬这么讲也不反驳,他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刘扬扬不说话。刘扬扬被他看得忍不住把脸别过去,他才将刘扬扬手里的小电扇拿走,对着刘扬扬的脸蛋吹。

“你干嘛呀。”刘扬扬抱怨道。

“你不嫌累啊,”肖俊说,“我真怕你一会儿又昏过去。”

“我有好好睡觉,”刘扬扬嘟囔道,“你别小看我。”

“知道了,”肖俊笑着说,“这是你说的最后一个项目了,烟火表演是什么时候?”

“太阳还没下山呢,”刘扬扬说,“得晚点,但今天人很多,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桥,刘扬扬说晚上一定会很挤,他不想让肖俊有不好的体验,所以才选择在这时候来。桥边卖许愿灯的小贩早早就支起了摊,刘扬扬让肖俊挑一盏,肖俊毫不犹豫就拿起离他最近那盏小羊造型的。刘扬扬见状愣了愣,而后又有些慌张地随手提起一盏最传统的花灯。

“现在就许愿啊?”肖俊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对着太阳许愿呢。”

“许愿哪还分什么良辰吉日,”卖灯的老板吆喝道,“只要你心意诚,愿望自然灵验。”

“是,”肖俊说,“老板这里来还愿的人多吗?”

“多的多的,”老板说,“我啊,最喜欢他们回来跟我讲这些喜事了。”

真好,肖俊想。今天之前他都不相信人类许的愿望会被谁听见,但就在刚刚,刘扬扬让他挑一盏灯的时候,他在想要是人这辈子只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他的愿望一定是永远不要和刘扬扬分开。

这种想法如果放在以前,肖俊是不会接受的。肖俊将所有爱概括成一种很类似的感情,友情、亲情,还有爱情,它们都被他称做“爱”。肖俊不愿意接受爱也会有失偏颇的事实,就如同他心里非常清楚是刘扬扬赶走了前任,但也依旧将这种行为归于亲情中占有欲的一种。

肖俊没有告诉刘扬扬他在灯上写了什么愿望,他想起刘扬扬说的浪漫,又觉得自己在矫情。等到太阳落山,天色都暗下来,他才叫住一旁还在赌气的刘扬扬,说烟火表演是不是要开始了,我还想再许一个愿望。

“你不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刘扬扬说,“你心不诚。”

“你是上帝吗?”肖俊笑道,“我这次许的一定能实现,要不要跟我打赌?”

“这么自信啊,”刘扬扬说,“那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实现?”

“你会知道的,所以要不要跟我赌?”

“赌啊,你输了怎么办?”

“任你差遣。”

好吧,刘扬扬发誓他真的不是因为条件太诱人才答应肖俊打赌的,他在心里做了很多种假设,终于还是没忍住在烟火表演倒计时十秒时问肖俊到底许了什么愿。

10、9、8——

“愿望实现前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肖俊贴在刘扬扬耳边说。

7、6、5、4——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小气啊!”刘扬扬的抱怨被淹没在齐声倒数中。

3、2、1——

人们用转瞬即逝的绚烂去形容他们眼中的烟火,肖俊总觉得那并不是烟火存在的意义。当那束彩色的光亮倒映在刘扬扬的眼睛里,他便毫不犹豫地吻上了那双微微张开的嘴唇。柔软,又有些干涩,就像与刘扬扬初见时那颗鼓动的心脏一样。

肖俊想他已经有了答案,愿望实现并非偶然,是因为确信会实现,才许下的愿望。

“所以说——”刘扬扬睁大眼睛,“我输了?”

“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想拒绝这个吻的,”肖俊笑弯了眼,“否则你就是输了。”

“肖俊!”刘扬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肖俊耍了,“你这耍赖了吧!哪有人愿望是刘扬扬不要拒绝我的吻啊!”

肖俊想牵刘扬扬的手,刚碰上就被甩开了。他知道刘扬扬又在赌气,只能耐着性子哄。哪知道刘扬扬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了,急匆匆地往前走,没一会儿就把他撂在很远的后面。

肖俊也不急着追上去,他慢吞吞地回复着刚收到的信息,发送键还没按下,刘扬扬又重新回到了身前。

“你在跟谁发信息?”刘扬扬脑袋忽然凑近。

“黄冠亨,”肖俊没想隐瞒,“他让我给你带个好消息。”

“他能有什么好消息,”刘扬扬不爽道,“打扰我们约会!”

“扬扬,”肖俊将感谢的话发送,摁灭屏幕后看向刘扬扬,“你后不后悔当初放指挥长走了?”

“我干嘛要后悔,”刘扬扬低声说,“他死了才是件麻烦事呢,其实我没那么恨他,也不需要他觉得我可怜。”

肖俊当然听出来他在说违心的话,他又伸手牵刘扬扬,这次刘扬扬没再甩开他。

“黄冠亨说他死在缅甸了,”肖俊说,“你知道的,一山不容二虎,他想要的太多。”

“是吗,”刘扬扬平静地说,“那真是活该。”

“以后不提他了,”肖俊捏了捏刘扬扬的手,“回家吧?”

“肖俊,”刘扬扬还在原地不动,“我今天在灯上写的愿望是,以后永远不要和你分开。”

肖俊心下一颤,差点就要说自己也是。

“那你要把自己跟我绑在一起了啊,”肖俊开着玩笑,“不然你怎么知道最后愿望有没有实现?” “是啊,”刘扬扬说,“你别想把我甩掉。”

肖俊说是是是,然后任由刘扬扬拉着往前走。回家的路走过无数遍,只有在今晚,肖俊才觉得这段路不那么漫长。

刘扬扬站在家门口又试了一次密码,他就是路上忽然想起自己当时似乎还忘了一种可能性。

滴答——

密码正确的提示音响起,门锁被打开,刘扬扬猛地回头看向肖俊。自己都快要遗忘的生日,肖俊一直记得。

屋内暖光亮起,刘扬扬走向他的新天地。

Fin.

by: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