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及】偏偏

重组家庭AU

都没打职业的平行世界

私设如山OOC致歉

及川没有参加结业考试,这事牛岛不知道,他前一天还拿着志愿表问及川要去哪所大学,后一天及川就不见了踪影。电话关机,聊天软件不回复,直到他两个晚上没睡好觉黑眼圈变得极其明显,母亲才告诉他及川去阿根廷了。

“他什么时候申请的学校?”这是牛岛第一次情绪失控,大概是狰狞的表情吓到了面前的人,他闭上眼睛缓缓说了一句“抱歉”。

“若利,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小彻说我们只需要点头同意就好,其他一切他都搞定了。”

“嗯,他还说什么了吗?”

“说让你不要去找他。”

牛岛终于还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角又多了两条细纹,便什么任性的话也说不出了,他说他不会去找及川,他会在国内好好上大学。

那一年牛岛没再和及川有过联系,他申请了第二年去阿根廷交换的项目,这事他只告诉了后来改口叫父亲的男人,男人一向支持他任何不过分的决定。再见到及川还是在母亲的手机屏幕里,过新年的时候。母亲让他们打个招呼,他见及川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他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十六岁那年和及川以另一种方式面对面时两人都有些吃惊,好吧他其实不清楚及川到底怎么想的,那时候他们还是赛场上针锋相对的敌人。母亲想让及川也转去白鸟泽,及川拒绝了,他不让牛岛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但还是听了母亲的话放学和牛岛一起回家。牛岛好几次没有在青城大门外等到及川,而是在走出去一条街的地方才远远看见及川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玩手机等他。

那之后的路两人也相对无言,牛岛偶尔会和及川聊起排球,但及川很明显不愿意听,因为他老是输给牛岛,他没少因为这个跟牛岛置气。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及川会给牛岛摆一张臭脸,牛岛知道这时候不跟他对话才是上上策,等到长辈们回家又见及川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跟自己兄友弟恭起来。

虽然觉得好笑,但也觉得这样的及川生动可爱。

及川对于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远比他想象中的差很多,两年前当他走出房间接水撞见牛岛洗完澡出来撞见牛岛早晨起床在洗漱台前还撞见牛岛时,他终于率先违背自己的意愿将这件事说给了岩泉一。

及川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岩泉当时的表情,那一刻他承认他后悔了,他脑子里出现的唯一想法便是要被嘲笑一辈子了。还好岩泉并没有那样做,老实说他对这件事感兴趣的程度还不如“牛岛在家里到底会练习几小时的排球”。

当然了,牛岛并不会在家里练习排球。及川曾经也想过这样愚蠢又无厘头的问题,后来同住一片屋檐下才越发意识到原来牛岛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一旦认定了这个事实,以往一切为不安找的借口便再也站不住脚。譬如为何偏偏更在意输给牛岛的比赛,及川长久以来都将其归因于牛岛一定是个外星人。日记本里写下的幼稚文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稍显心胸狭窄,可及川就是这样的人,他一边记仇一边又想方设法地吸引牛岛的注意力,虽然他本人毫无意识。

校园里总是有人喜欢报道一些高人气同学的花边小料,牛岛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天童不会落下任何一期由牛岛占据封面的八卦刊物,不仅如此,他还会在午休时间为牛岛总结出本期有关于他的热点话题,牛岛会给出相当真诚的反馈,这是天童将此事继续下去的动力。直到某一天他被天童问到和及川的关系。

手里的饭团忘记了吃,目光没有一个固定的落脚点,牛岛在走神。这无疑是非常难撞见的场面,天童说他最近有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但并不觉得那些传闻是真实的。牛岛点了点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说天童我不擅长说谎,所以你听到的那些是真的,我和及川,现在住在一起,但那仅仅是因为长辈们的缘故。

天童发誓他在那一刻前都没有想过他的好朋友若利有这样的秘密,好吧其实也不能算是秘密,那只是别人的家事。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他敢保证牛岛在告诉他前这件事已经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之前有疑惑过,关于牛岛为什么放学后搭乘的电车换了终点站,他以为那是因为牛岛搬了家没告诉自己,但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牛岛没有搬家,他只是要先去青叶城西等及川放学。

消息不胫而走,并不是岩泉和天童中的一人说漏了嘴,而是讨人厌的八卦期刊再次胡编乱造了一篇碰巧真实的文章。及川在排球馆给人揍了个落花流水,被叫家长来的却是从来都没有空闲时间的牛岛女士。要命,被揍的同学更不会放过反击的机会,“及川给白鸟泽山大王当压寨夫人”的谣言甚至已经传到了另一头的乌野高校。春高选拔赛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牛岛和及川身上,这是及川第一次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比赛输了没关系,他开始占据牛岛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就连校内训练时他也能跟着蹭几个发球。

不得不说这样反而效果最好,没有人再揪着及川和牛岛的关系不放。大方承认后及川会在校门口等拎着两个牛奶面包的牛岛出现,在走向下一个电车站的途中他会吃掉一个,而另一个牛岛会先给他留着,如果他不打算再吃,牛岛就自己吃掉。

关系缓和后牛岛才知道地下室那间被及川上了锁的房间其实是一间洗照片的暗房,他说没见及川拿那样的相机拍过照,及川存心想要逗逗牛岛,说要不下次扛着相机去比赛现场给牛岛拍照,牛岛没想过是这样的阵仗,赶紧说了不必如此。

其实及川心里还是有些矛盾,这样与牛岛和平相处的日子他适应了很久,在没有了那一层姑且可以叫做“仇恨”的滤镜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牛岛这个人并不讨厌。相反的,牛岛的喜欢热烈又直白,但及川知道他对身边的朋友都这样,自己一点也不特殊。牛岛的喜欢是认可,如果读不懂他的意思,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及川错就错在一直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将牛岛口中的喜欢与夸奖当真,他不知道越是这样就越会在意,而在意的后果是什么,及川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一旦想了,便再也无法回,所以当及川在三年级那场白鸟泽和乌野的比赛后翻看相机发现他的镜头一直跟着牛岛走时,一直以来在心里建设的防线忽然就溃不成军。

这些秘密全部被藏在地下室,他留了一把备用的钥匙在牛岛女士那,说如果可以的话,这里不要叫人来打扫。

逃避的方式有很多,及川选择了最不讲道理的那一种。他告诉牛岛自己放学后会去社团活动,不用再等他一起回家,牛岛以为他是要留下来训练排球,还让岩泉记得提醒及川要吃晚饭,岩泉在听到这话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说临近期末没有安排训练。

状况外的小插曲没人告诉及川,岩泉只是某天放学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及川要去哪,及川说他去摄影部,还吐了吐舌嫌岩泉管得太多。

对于牛岛来说演戏的确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是在及川面前演戏。要装作不在意的话会显得很刻意,餐桌上暗流涌动时父亲开玩笑地说起了最近热播的家庭伦理剧,牛岛认真地说自己有看这部电视剧,及川则是兴致缺缺地敷衍着,说话时还将目光停在了牛岛的左手上。

这事在牛岛心里憋不了多久,他原本打算周末找及川问清楚的,但周末一早及川便出了门,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及川关门时带起的那阵风。那之后牛岛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再出现在青叶城西的校门口,回家后及川习惯性地紧闭房门,他偶尔会去地下室,牛岛知道这时候的他不想被打扰。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排球比赛也没能如及川的愿挺进全国大赛,他想牛岛一定可以,但这样的结果也没能实现。都说同样的身份会有更多相同的话题,在排球这件事上本就没有绝对的输家,牛岛先他一步说出了安慰的话,及川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长久以来他只在牛岛口中听见过并非盲目的自信,可牛岛现在对他说“原来输掉比赛是这样的感觉,好像终于理解你当初为何那样生我的气,现在觉得你揍我一顿都是应该的”。

好吧这算什么安慰人的话,分明是失败者的同病相怜。及川竟然有些心疼这样的牛岛,他说有输有赢才是比赛的常态,就算没输过也不要觉得输掉是一件很丢脸的事。牛岛点了点头,他说没觉得丢脸,只是想起当初那些对及川说过的话,未免有些伤人。

及川在路边笑他,那还是近段时间来他第一次见及川有如此生动的表情,他翘了翘嘴角,说忽然觉得变成一家人也挺好的。及川不接话,他没说是或者不是,傍晚被拉长的两道影子挨得很近。过了很久他才问牛岛觉得好在哪里,牛岛说大概就是原本觉得和及川是一定会错过的关系,偏偏出乎意料地又被安排到了一起,他还说其实十六岁在餐厅见面时惊吓的情绪虽然有,但那种莫名的期待占了更多。

原来如此,及川心想,怎么看也怪自己想要从牛岛那里得到的东西太多。像在雾里顺着河漂流的舟,及川从来不知道下一处暗礁在哪,也不知道沿着哪条线才会到达想要的终点,他当下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将他带到不同的结局,但河流早有既定的路线。

排球周刊的采访内容在第二周就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城县,一些与排球无关的问题终于在三年级们即将毕业之际被采纳,牛岛说自己对爱情这种东西不太需求,他知道自己的追求者其实很多。

比及川想象中的回答还要更糟糕一些,他原本以为牛岛对这方面属于毫无感知的状态,看来还是自己想太多,那些爱恨情仇的电视剧牛岛可没少看。及川承认这两年是抱有过一些无用的期待,牛岛总是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又给他希望,他知道那些都是烟火,璀璨一下,该宁静的还是继续宁静。

及川不让牛岛进地下室那间暗房,也不让他看自己另一台相机,他说都是一些早期拍得不好的照片,不能看,牛岛当然不信。

“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

在及川看来牛岛是真的懂如何巧妙地将选择权交给自己,简短一句就能让及川左右为难,不明说照片都拍了些什么,但牛岛总是将这种话说得特别委屈。他说及川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他还说如果是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那好吧,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成为第一个能够和你共享这些秘密的人。

“不是……干嘛这么在意,你是小孩子吗?”

“准确来讲我们都还未成年,所以……”

“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不能给你看。”

牛岛没想到及川会这么说,他一时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放下抬起的左手,再叹了口气。

“是我认识的人吗?”

“嗯,算认识吧。”

牛岛没再继续问下去了,他问及川为什么不告诉那个人自己的心意,及川说哪有这么容易,如果告白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那告白就没有任何意义。这句话牛岛试图去理解,但失败了,他认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告诉对方,及川觉得这时候和牛岛是没办法讲道理的,因为他们口中的“喜欢”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牛若,和我争辩这些不会有结果的,我说的喜欢是我想要和他谈恋爱、和他牵手、和他接吻。”

“这不就是那些追求者想要的结果吗?”

“你的追求者?”

“我以为这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我不轻易说这个字,如果我哪一天有这样的想法,我会说我是爱上了一个人,而不仅仅是喜欢。”

及川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无比厌倦又无比留恋,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可以再向更深处坠落。他伸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欲望在体内分化成两个魔鬼,一个说要认清现实,一个说有童话故事,没有一个想让人好过,没有谁能真正解脱。

那日正值一场大雨,牛岛撑着的雨伞向身旁偏了三分之二,及川走在路上注视眼前满是倒影的水坑,也将它比作徒有一场盈盈的人生。

排球部的聚餐牛岛没打算推辞,虽然他知道天童一定会问他一些有的没的。他最近频繁跟天童聊起及川,天童好不容易从他口中得知及川去了阿根廷,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又被晾在了一边。他趁着人多给牛岛灌了酒,还说若利你这家伙真不厚道,有什么事就不能说完,说一半是要吊谁的胃口。牛岛没有一次性喝过这么多酒,头有些晕,他说没想到两年过去及川还是讨厌他,他以为会有所好转。

“及川讨厌你吗?”

“嗯。”

“若利你真是……嗯怎么说呢,就是有没有想过其实并不是这样?”

牛岛想过,但他不知道天童让他想的是什么。那晚他去天童家住,看了那部家庭伦理剧的大结局,误会解除,所有人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他问天童去找及川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天童先是没说话,后来又不太确定地开了口:

“贸然行动的话,失败的几率很高哦若利君。”

“不过嘛,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再确认一下的不是吗?”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地下室有一间上锁的房间?”

牛岛在酒醒后才回忆起天童说的那番话,他找来母亲要了房间的钥匙,女人先是不解,并告诉他这间房间及川不让人随意进入。后来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将心里猜想的及川讨厌自己的事实告诉了母亲,说自己正在尝试消除和及川之间的误解。

老实说牛岛有些紧张,在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没有被收起来的相片就那样原封不动地挂在固定夹上,牛岛不瞎,那些照片的主人公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牛岛不知道这些照片是及川什么时候拍下的,他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毫无疑问地跑偏了,原来及川口中喜欢的人是自己,就是那种被自己称作为“爱”的喜欢。

家门被敲响时及川正在阳台晾衣服,他双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便踩着拖鞋小跑到门口,准备将来人训斥一顿。

“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我下午还要去……”

来人不是好友,及川下意识地要关门,牛岛在门关上前挤进了屋子。

“你……”

“抱歉,没提前告诉你,我怕那样你就不给我开门。”

“你现在马上出去。”

“我没地方住。”

其实是有的,牛岛申请了宿舍。及川的公寓和金融城隔拉普拉塔河相望,繁华的闹市区,离牛岛的住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牛岛在来阿根廷之前大概想明白了及川为何想要逃走,他花了很长时间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比起身边的朋友,及川对他来讲的确是特别的。

“我现在给你订酒店。”

“及川,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

“能,但我也没什么可对你说的。”

“我进那间暗房了,你逃到这里就应该知道秘密终究有被发现的一天。”

“所以你不辞千里来到这就是想拿这件事嘲笑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让我坐下吗?”

及川还是让牛岛进屋了,他犹豫了一下,才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牛岛面前。

“所以呢?你来这里的理由?”

“我申请了学校的交换项目,在这里呆一年。”

“嗯,我是问你这么做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想要跟你和好算理由吗?”

和好?及川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他不懂牛岛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他们并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决裂过,他只是单方面地从有牛岛的环境中剥离,这对牛岛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你看到那些照片了,然后怎么想?会觉得很恶心还是怎样?现在有没有觉得很后悔当初跟我说了什么成为一家人也挺好的,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件什么值得说出口的事。”

“我可以在这里住下吗?”牛岛没有回答及川的问题,他想要是及川答应了他,他就去把宿舍注销掉。

“你没有申请宿舍?”

“宿舍离黑市很近,我本来也打算退掉再重新租一间房。”

那边的治安不算好,及川承认他动摇了,人有时候就是会下意识干很多蠢事,他问牛岛什么时候开学,说在找到房子之前可以先睡客厅的沙发。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牛岛已经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算了,及川想,一周后他就让牛岛走。

第二天Neil来找及川的时候牛岛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和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大眼对小眼互相瞪了有十秒钟后,他终于先开口了。

“你好?”

“Tooru,你背着我养男人了?”

及川进屋放了东西才转过头对牛岛说Neil是他摄影课的模特,牛岛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咦,只是模特吗?我们明明……”

“Neil,可以了。”

“好吧。”Neil向牛岛看了过去,“你是Tooru什么人?”

“我是他……家人。”

“家人也分很多种嘛,你也知道的啦,阿根廷是可以结婚的~所以是亲戚,还是男朋友?”

这话被及川适时地打断,他让Neil先去工作室等他,回头才跟牛岛解释自己要去工作了。

Neil是及川刚来阿根廷时认识的,符合亚洲人审美的模特并不多。但及川没有向牛岛解释过多,只说是朋友,牛岛在他手碰到那扇门的把手时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他真的只是你的模特吗?”

及川没有回头,他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嗯”了一下,便打开门走了进去,只留了牛岛一个人在客厅。等及川结束工作已经是傍晚了,Neil问能不能留宿,当然,被及川拒绝了。

“可是现在很晚诶,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吗?”

“看来你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家就在一条街外。”

Neil饶有兴趣地看及川说完这句话,再冲他眨了眨眼,说你还真是容易心软。

牛岛在去学校的前一天又找及川谈过一次,可及川还是说他没有想明白,及川说在牛岛的认知里那种感情还谈不上算是爱情,只是将及川抓在手里能够成全一份长久以来的占有感,这是牛岛需要的,但不是及川想要的。

“牛若,你亲我一下。”

牛岛犹豫了。

“去学校的路上小心点,那条地铁线小偷挺多的。”

“及川我……”

“别说了,这些话没什么用。”

“等开学忙完能带我在市区逛逛吗?”

“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约好出门的那天及川因为临时有个作业要交所以迟了些出门,他们还是错过了五月广场的喷泉表演,虽然说到底那没什么好看的,但总归是有些遗憾。河边的风大,吹得及川头疼,他拢了拢身上的毛衣外套,掏出一盒烟,摸了摸裤子,却发现自己火机没带。

“少抽点。”

“我也没多抽。”

牛岛将自己包里的递给及川,见到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不一样的表情。及川问他干嘛随身带打火机,他说他其实偶尔也会抽烟。

“薄荷味的。”

“嗯。”

面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傍晚的河边总是聚集着年轻人,喷泉表演不知道为何又重复了一次,虽然那在及川看来一点也不符合他对于艺术的审美。他也曾经奇怪为什么总有人执着于相信那些关于爱情的奇怪传闻,后来他才明白原来那些人只是有人爱着,所以他们便觉得怎样都是浪漫的。

“及川。”牛岛忽然开口。

及川下意识地转过头,牛岛拿走了他指尖的烟,凑上前在他嘴唇轻轻印下一个吻,他甚至还能尝到牛岛嘴里淡淡的薄荷味。

“这是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吻你。”

最后一班地铁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照理说进入富人区后便碰不上什么乞讨的,但有时候小概率事件仍然会发生。牛岛的西班牙语说得没有及川好,他断断续续对身前的人说着自己没钱,却起不到任何效果。这节车厢没有其他乘客,他拉着及川就往隔壁车厢跑,回到家里才发现手臂被刀划了一道伤,但他好像没有一点感觉。

“还好,伤口不深,不然现在我们得出门去医院。”

“你自己被划伤了没感觉?”

“我当时光顾着想怎么带你跑掉。”

“你今晚睡床吧,我睡沙发。”

“我们可以一起睡。”

及川差点被牛岛逗笑,他想起仅有一次的和牛岛在家看完恐怖片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那个夜晚,那时候他就觉得牛岛这个人身上真暖和了。虽然之后回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如果再有一次那样的机会就好了,但当这样的机会真的来临时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随便你。”

那晚牛岛告诉及川当时想要吻他是真心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是在思考过自己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答案后才做出的非常慎重的决定。及川只是“嗯”了两声,他背对着牛岛,不太敢让自己被看见,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烫得发红的脸。

“我们周末可以去一趟国家美术馆吗?”

“去那里想看什么?”

“梵高的向日葵来这边限时展出,我猜你没空关注这些信息,所以才问问你。”

及川的确没有留意这些消息,他当然乐意去看一看向日葵的真迹,不得不承认牛岛最近对他的上心程度已经让他无所适从,他一边沉溺于牛岛给他构建出的舒适区,一边又担心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去美术馆的路上两人路过一间花店,及川原本正在想是7比索一束的郁金香还是15比索一束的玫瑰花,直到他看见最角落没有标价的向日葵。他说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来这里买一束花,牛岛没什么意见。途中牛岛被一个电话叫走,他的居住证好像出了点问题。

那日及川一个人去看了那幅向日葵,不知道梵高画这幅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腐烂的花朵正在消亡吗,是有限的生命正在流逝吗,还是奉献和忠诚将伴随一生直至世界尽头。激情燃烧自己的同时是不是真的留下了一些痕迹,及川想,如果最后岁月抚平了一切那他真的来过这个世上吗。

这些问题大概都没有结果。花店老板还记得及川,她在几小时前说要将角落那束向日葵送给他。及川收下后还是买了那束15比索的玫瑰花,老板问他是否要送给他的darling,他笑着摆了摆手说想送给自己。老板了然,在最外层的礼花上夹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他许久不读的王尔德。

「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

那束向日葵和国家美术馆里的向日葵不一样,及川想,至少此刻他握在手里的花束仍然旺盛。他不去想它们何时会凋零,他只想现在就打开家门问牛岛家里是否还有多余的花瓶。

及川发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处在一个怪圈里,那就是他会去想牛岛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但这件事只是自己想的话并不会有任何结果。想明白只需要一个瞬间,及川想他的喜欢能不能够得上牛岛关于“爱”的标准,这个问题不难,牛岛那晚在河边吻他,他差一点就做出了相同的回应。

牛岛大概傍晚才解决完所有问题回到及川家里,他一眼便看见餐桌上新换的那束花,及川今天的心情不错,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及川自己下午顺便还看了看学校附近的公寓,有一间位置和价格都还不错的。不过在他决定好要开口前,及川将一杯热好的牛奶递到了他眼前,说外面挺冷吧,你进来我都感觉到一股寒气。

“谢谢,居住证的事情搞定了,就是可惜能没和你一起逛美术馆。”

“在撤展前我们可以再去一次,今天我们路过的那家花店,老板把那束向日葵送给了我。”

“向日葵很适合你。”

“你要是还没找好房子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牛岛怀疑自己听错了,及川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这才点了点头,说的确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公寓。这件事后来没有人再提起过,牛岛自从在地铁里受了伤就没回到沙发上睡过,家里的暖气其实很足,但及川总是在睡着后下意识地就往牛岛的怀里钻,大概不管怎样,他都觉得那里才是最温暖的的地方。

后来Neil又来过几次及川家里,牛岛给他开过一次门。见到这位看起来不好惹的亚洲男人其实并不意外,Neil随口问了问牛岛怎么还没有搬出去,牛岛说一家人分开住的话,还是不太好。这话Neil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干脆摆摆手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他问及川去哪里了,牛岛这才回答他说出门买花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餐桌上那束玫瑰花及川总是让它们变换着颜色,后来牛岛单独去过一次及川最爱的那间花店,他问老板是否认识一位经常来买花的亚洲人。老板说当然记得,还说她为那位顾客写过很多祝福的卡片,上一次还摘抄了博尔赫斯的诗。

“可以订购一束厄瓜多尔的薄荷玫瑰吗?”牛岛说道。

“是要送给那位先生吗?”

“嗯。”

“需要卡片吗?”

“不用,我会自己准备。”

那束花费了老板很多心思,但当她通知牛岛可以去店里取花时仍然抑制不住那份看见美丽事物的兴奋情绪,她说那位先生一定会喜欢,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玫瑰花。

及川没想到牛岛出门一趟会带回来一束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餐桌上的那束花好像也该换了,或许可以从这一大束里面抽两枝出来装进花瓶。

“那张卡片也是给我的吗?该不会是又让老板摘抄了博尔赫斯的诗吧?”

“不是,你可以拿出来看看,是我亲自写的。”

「我有了那样的想法,如你所说,想要和你牵手、接吻。我想我应该对你说我是爱上你了,而不仅仅是喜欢。」

“爱”这个字说来太沉重,及川不轻易将这份感情定义为爱,但他知道牛岛一旦说出这个字,便会刺穿自己所有坚韧的外衣,直至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块。

他从那一大束花里抽出来一枝递到牛岛面前,牛岛看过来的眼神有些不解。

“给你。”

“要将它换进新的花瓶吗?”

及川打从心底还是觉得牛岛这个家伙有时候一根筋。

牛岛的爱太多了,及川一次只能还回去一点点,他说他每次会给牛岛一枝他最喜欢的花,等到那些花终于凑成一整束,那时候他会在上帝的见证下怀着一颗最虔诚的心去亲吻牛岛,然后告诉牛岛,自己的喜欢可以够得上牛岛关于“爱”的标准。

“好”,牛岛这样回答的。

Fin.

by:遇白